“你忙你忙,不用招待我们,都是老熟人了。”张大刀说。

杨柳喊程石出来是让他招待席哥儿他阿爷,她姐带着俩孩子也来了,临近晌午,之前的熟客也拖家带口来照顾生意,比如曹记粮行的少奶奶林彤,亭长家的少夫人张秀瑶,后者还给她家帮过忙,这个要招待周到。

杨柳亲自领她们进包间,出来后嘱咐三个男装打扮的丫头:“栀子、银杏和山桂这三个包间等下不收钱,她们若是执意要给,就只收一半。”

“好嘞,记住了。”歆莲在账本上做个标记。

日上三竿,后厨开始上菜,鱼头豆腐汤,香煎扁鱼,凉拌鲫鱼,鱼丸银丝干贝汤,除了这些清淡的还有烤鱼,酸菜鱼,干菜炖鱼……这还是今年首次捕了鱼拿来卖。

菜上齐了,程石端着酒杯到张家父子这一桌,这一桌都是镇上几个食馆的老板,还有席哥儿他阿爷。

“今天这菜可还对胃口?”他进门问。

“味道鲜美,鲜的很。”张老头喝完碗里的鱼汤又舀了碗,咂嘴说:“鱼肉不吃都行,鱼汤我可要喝个饱。”

“你家这厨子手艺不错,大热天吃凉拌鲫鱼挺爽口,肉嫩不腥。”张大刀评点,“其他的也好,我感觉比去年冬天我爹买回去的鱼味道还好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厨艺不如人。”

“可能是今年水清,没让鸭鹅下水,夏天雨水又少,泥都沉底了,鱼的土腥味淡。”程石举杯跟他们喝了两盏,“你们慢慢吃,我去其他包间看看。”

“好,你去忙,你在这儿说话也耽误我们吃菜。”张老头摆手赶他走,在座的其他人俱是笑出声。

程石出了门在几间有客的包间外站站,听里面多是吐刺和喝汤声,偶尔说话也是言好吃,他满意离开。

包间还有空的,大堂基本快坐满了,其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她们隔着桌还相互交流菜的味道。

“这道鱼丸汤好,没刺,适合我家孩子吃。”

“不仅孩子,我是个笨舌头,一直不会挑刺,吃鱼一直是喝汤,这下可过了个鱼肉瘾。”

“什么?鱼丸汤?味道咋样?弹牙又鲜甜?那我晚上过来一定要点这道菜。”

她们看到程石跟杨柳过来,一致夸赞鱼好吃鱼汤好喝。

程石跟杨柳一整天都是笑眯眯的,傍晚时让坤叔先送歆莲她们回去,青莺也跟奶娘一起坐车回去。他跟杨柳是等客人走光,等伙计和清扫的妇人把食馆打扫干净,留个守夜的,其他人分坐三辆马车一起离镇回村。

夜已深,镇上残留着少许燥热的热闹,山野是另一种宁静热闹,虫鸣蛙叫,稻田上空萦绕的萤火虫,树上的鸟窝里偶尔响起一声粗噶的鸟叫,草丛里藏身的野鸡突然扑棱着翅膀飞起来。

“嚯!吓我一跳。”打瞌睡的妇人突然惊醒,凉风习习,马蹄踏在硬实的路面,规律的哒哒哒声里,没一会儿她又睡了过去。

乡下的人睡的总是很早,马车进村时,村里已是一片黑暗,狗叫惊醒梦中人,木门接连吱呀打开,“回来这么晚啊?”

“哪里晚了,我们出镇时镇上还有挺多人。”

程家的大门还开着,翘首的狗支愣着耳朵听出声,狂摇尾巴迎到村中间,程石拍拍车板,红薯和板栗扒上车,搭乘马车回家。

狗等主人回家,奶娃娃也在等爹娘,眯缝着眼挨个儿瞅一眼才肯睡。

“天黑那阵又哭了,还是她外公来哄了一阵,抱回去跟她表妹玩开心了才送回来的。”保母交代。

杨柳低头在小姑娘的脸上亲了亲,小声说了句磨人精,“明天我们早点回来,若是晚了就我先回来。”

作者有话说:

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色启明, 一方竹排飘荡在澄清的水面上,山上的雾席卷下来,水面上烟雾缭绕, 竹排上的两人也模糊了身形,靛青色的衣料在水雾里淡了颜色。

接二连三响起清亮的水声, 杨柳回身往岸边看, 扯着程石的袖子问:“是鱼跳水砸的水花响还是有鸭子偷摸下水了?”

程石举起撑杆狠狠拍在水面上,“嗡”的一声溅起大捧水珠,水珠回落, 水波荡开,发出冰棱砸在青砖上的铮铮声。这么大的动静, 岸边也没响起鸭叫,他撑着淅淅沥沥滴水的竹竿稳住竹排, 说:“估计是鱼跳水。”

一方堰埂之隔,鸭鹅戏水的嘎嘎叫遮盖了黄爪拨水的动静,贪婪的麻头鸭钻进水下,黄棕色的鸭喙大口大口吞食水面潜游的小鱼, 吃饱了肚子才偷偷摸摸上岸, 在枯灰色的地上留下一排湿爪印。

等杨柳跟程石提着装鱼的桶上岸, 看到蜿蜒了一路的鸭爪印, 相互对视一眼,无奈地吁了口气。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嘎―嘎――”

一声高过一声的鸭叫追在两人身后,灰麻鸭探着脖子要吃桶里扑棱的鱼,程石弯腰捡三块儿土坷垃砸过去, 骂骂咧咧道:“缺心眼子还想吃白食?再跟过来我提你回去下锅。”

麦地里?k食草头的大鹅一见他有打的动作, 立马扬起脖子过来了, 气势汹汹地挺起鹅脯,活像要把人按在身下揍。

“一群刺头。”程石无意跟一群喜斗还不长记性的家伙计较,提起地上的鱼桶,招呼杨柳赶快跑。

两人到家没多久,赵山和刘栓子挑着洗干净的鸭蛋和鹅蛋送过来,程石直接让他们把筐抬到马车上,他跟杨柳吃了饭就赶车进镇。

村里在鱼馆里做活的人,一大早就走路去了镇上,程石赶着马车快进镇了才撵上他们,他见劈柴的男人还扛着把铁锹,放慢了速度问:“怎么还把锹拿来了?”

“昨天过来的时候我看路上有几个土坑,我铲了几锹土填上,车马路过也不颠。”男人往来的路上指了一下,继续说:“晚上回去的晚,我扛把锹也能壮胆,要是遇上了过路的蛇,也能砍了回去给锅沾点荤味。”

程石深看了他一眼,说:“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走。”

“哎,你们先行一步,我们马上就到。”

初九不逢集,镇上的人较昨天少了许多,路边的饭摊子坐的多是镇上的人,形容懒散,面上睡意未消,吃饭也是有一口没一口的,跟乡下是全然不同的光景。程石赶车路过匆匆掠一眼,心想这个时辰,村里的人下地都忙活老半天了。

马车到了鱼馆外面停下,留下守夜的男人听到动静连忙跑出来,手脚勤快的把蛋筐和鱼桶往下搬,一边跟程石说:“有来买蛋的,我开了门让她们坐在里面等。”

程石已经看见了,点了点头打招呼,偏过头对他说:“你做的对,但要看着人别靠近后厨。”

“好,我晓得了。”

杨柳先进了铺子从柜台下面提一篮子草网兜,卖蛋是在外面,门外靠墙支了个摊,上面的屋檐也往外延了两尺,挡雨又遮阳。

日头偏高一寸,热气腾腾的一群人也到了鱼馆,人撒进去,擦桌的擦桌,扫地的扫地,择菜的洗菜的,杀鱼刮鳞的,空荡的食馆也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