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姜霸王脸上就浮起笑,她大步跑上堰坡,扶上儿媳的胳膊,“天快黑了,你慢些走。”

再回答她的问题:“嗯,一个人来的,赶马车,给你们带了一车年货。”

程石听到说话声从堰底起来,踩着铁锹刮鞋底的泥,“今儿刮的是啥风,竟然把姜霸王吹来了。”

姜霸王没理他,看堰里一半蓄着水一半露出淤泥,不解道:“这时候把水放了逮鱼,明年开春不卖了?”

“鱼开春繁殖,吃一条鱼要少成百上千只鱼苗,春天就不捞鱼卖了。而且堰里的水要换,把水放了也好存雪水,有好水才能养好鱼。”杨柳想起这两天要变天,她让婆婆多住几天再走,“后天我娘做寿,你也过去热闹热闹。”

“呦,这可好,那我多住两日,也跟着沾沾喜气。”姜霸王看了眼杨柳衣下鼓鼓的肚子,关心起大孙子。

程石扛着锹跟婆媳俩后面,闻言问:“你不会是想我媳妇肚里的娃了才大老远跑过来的吧?”

“熏鸡熏鸭什么的都卖空了,你大舅让你继续送。”关心娃是一回事,传信也是一回事。

“猪肉应该熏好了,今晚割一块儿下来尝尝。”杨柳说,她看着婆婆,想到这些天的困扰,心头一动。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零五章

马车停在院子里, 里面的东西还没卸,姜霸王进屋了就喊儿子去把东西搬下来。

“都带了什么?”程石换了双干净的鞋才进院子,打开车门一看, 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

“今天冬天比往年冷,年关的时候可能要下大雪, 小柳的肚子也不小了, 我想着过年的时候你俩都别回去了,免得路上出意外。”姜霸王提前把过年要用的东西都买来了,吃的有来自西南的火腿、北方的榛子松子等干果、还托人去州府买了时兴的蜜饯点心。穿的是从里到外都准备齐了, 肚里娃娃的尿布小衣和包被准备齐当就迫不及待先送来,放她家里, 她一天要翻出来两三回。

卧房里的桌子上堆得高高的,又是匣子盒子又是包袱, 仅是干果蜜饯都装了一箱子,吃到明年开春还剩的。之前程石从县里回来已经带了两件兔毛斗篷,这次姜霸王又送来两件绸面的披风,一件明黄色绣梅枝, 一件石青色绣竹纹, 兜帽和前襟絮了一圈油光水滑的貂毛。杨柳拿过明黄色的那件披上身, 烛火的光晕照过, 披风上闪过一道流光。

“好富贵的披风。”杨柳扯开下摆,绸缎料子触手光滑,颜色明丽,很是好看,就是不适合在乡下穿, 被椅子上的毛刺刮过, 或是行走蹭到树枝, 断一根线就是一个大口子。

“很适合你,我看到这件披风的时候就想着你穿上肯定好看。”姜霸王解开一个红色的大包袱,拿出菊花黄的薄袄和同色棉肩褂,领口袖口都绣着繁复喜庆的花纹,“你跟你四表嫂身量相当,我找她试了的,对着她去年怀娃的尺寸做的,你晚上回屋了试试。过年的时候穿新衣,穿好看点,自己看着也高兴。”

包袱解开,里面叠放的衣裳也散落开,莲青色的棉裙,竹青色和暗红色的男人棉袍,同色的腰带和比甲。除了衣裳还有两双羊皮靴和两顶雪帽,可以看出姜霸王对儿子儿媳有多上心。

“娘,让你费心了。”杨柳扯着披风转了个圈让婆婆看,毫不吝啬表露她的喜欢。

收礼的人喜欢,送礼的人也高兴,姜霸王神色放松地看着,“喜欢就好,你们年轻,就该穿花点,有精神气。”

程石把最后一个包袱拎进屋,看椅背上搭的红的绿的,棉衣单衣,大人的小孩的,箱子也敞着,婆媳俩一人拿件小娃的衣裳说得高兴。他自己倒了碗水解渴,瞅着满屋乱七八糟的东西问:“你俩还吃不吃饭了?外面天都黑了,不饿啊?”

“吃饭就吃饭,不会好好说话?我们又不知道饭好了。”杨柳放下手里的衣裳横他一眼,起身越过他出门,“走啊,不是说吃饭?”

“我怎么没好好说话。”程石有些气短,跟出去扶着她。

一物降一物,他有本事继续犟嘴,姜霸王跟在后面关上门,心里舒坦极了。

饭桌上点着两根蜡烛,饭菜已经端上桌,热气袅袅升空,满室的肉香。

“下雪前宰的猪,也熏了大半个月了,娘你尝尝。”杨柳指着蒜苗炒肉说,“山上养的四头猪宰了之后没卖,都留着了,想着就是等过年了自家人吃。”说着自己也挟了一片,肉片离盘绕过明烛,那一瞬肉片呈现琥铂色,几乎能透过肉片看见对面的人。

熏过的五花肉极为弹牙,牙齿咬下去有一种咬肉干的钝感,嚼开后,肉丝里的香味儿散发开,越嚼越香,咽下肚嘴里还有口水生津的感觉,是草木烟熏的味道。

“山上养的猪?”姜霸王又挟了一块筷子,“还是猪肉熏过都是这个味道?”

“这也是我们吃的头一顿,明天再炒盘从村里买的猪做的熏肉。”杨柳端了盘子往下手递,“春婶,雷婶,坤叔,都挟一筷子,别让着我们,虽然是好东西,但不会缺了自己吃的,今天不够吃明天再炒就是了。”

“对,都吃,别让来让去。”姜霸王也说,杨柳这点好,既然坐在一个饭桌上,那就别二样待,小细节上最能体现人心。在这方面,她儿子不如杨柳。

肉吃到嘴尝到味儿,坤叔嘟囔说:“明年在山上多养些猪,老刘头忙活不过来我天天去帮忙。”

肉吃尽,荤油拌饭去喂狗,收了碗碟,坤叔出去喂马喂牛,姜霸王出去转圈消食,杨柳跟程石回后院去收拾婆婆带来的东西,各忙各的。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垂花门外出现脚步声,杨柳放下手里的毛笔,起身快步打开书房门,“娘,你洗漱后先别睡,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好,我洗个脸就来。”

她在晒场上抡树墩子抡的有一会儿,大冷的天还出了汗,进屋取下帽子头顶冒白烟,嫌烧的炭盆热,姜霸王拎了凳子坐窗边,“说吧,什么事?”

杨柳看了程石一眼,开口把胡大庆瞒着她姐逛窑子睡妓子的事从头到尾讲一遍,包括她姐的想法和打算,她愿意相信姜霸王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姐,更不会把事暴露出去。

姜霸王安静地听不打岔,等杨柳说完,她先说自己的看法:“你姐的想法没问题,她受蒙骗被丈夫背叛,还被丈夫算计,这是她的家事,无论是选择原谅或是报复,都是她自己的事。”意思就是不用听别人的意见做决定,也不用问别人对错。

杨柳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揉皱的纸团也丢开,手平放在腿上,继续说:“这事她不想我爹娘知道,我也清楚,我爹娘若是知晓,能做的也就是带着家里的男人打上门,把胡大庆打一顿然后接闺女回家住,等胡大庆上门认错了,他们还是会让我姐回胡家。我跟阿石都还年轻,对我姐的打算都有顾忌,我是担心我姐漏了马脚把自己搭进去,阿石是怕我们给我姐帮忙,以后说漏了嘴,两个孩子长大了会怨恨我们。恰好你今天来了,你经事多,我想问问,这事可不可行。”

姜霸王想了一会儿,没直接说可行或是不行,而是以自己的亲身体会说:“寡妇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她夫家还有一大笔家财,儿子又小还没立住。”她看了杨柳一眼,没过多修饰自己的话,直言道:“更难的是她娘家没势力,不能给她当靠山,唯一的帮手就是你。而我家的根基在县里,罩不住她,更管不了她的家事。”如果是进货的路上有山贼拦路,这个她能以长风镖局的身份出面说话,但胡家的族人要插手绸缎铺的事,或是以长辈身份压人,就是县令来了也只能做个哑巴。

“阿石的意思也是活着比死了好。”杨柳明白了婆婆的意思,“我明天去找她,劝她改个主意。”

姜霸王回想了下,杨柳的这个姐姐她似乎是没见过面,只知道有这个人,“你姐叫什么?”

“杨絮,我是柳,她是絮。”

絮,柳树的种子,在风里寻找适合扎根的土壤,不是个安顺平和的命,落地有没有好结果还真不好说。人如其名,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

“你姐有这个想法她就是个人物。”姜霸王还没见到人,先喜欢上了这个后辈。

杨柳几乎不可闻地叹声气,人不人物的先不说,她们姐妹俩都是歹命倒是真的,上辈子是俩姐妹都丧了命,这辈子能活着了,她姐又遇了个烂心烂肺的王八蛋。

“我怕她出事,娘,我能不能问问你,有什么好法子能不声不响的让人瘫在床上。”杨柳小心翼翼地问,她解释说:“我不是想让你或是阿石出手对我姐夫怎么样,是我想不到法子,若是你,你代入我,不依靠外人帮忙,你会怎么解决?”

姜霸王戏谑地看儿子。

程石不满的咳两声,纠正道:“也别代入你,我会影响娘的决断,直接代入你姐。”

杨柳冲他虚虚一笑,“对,阿石也不是胡大庆那样的人。”

“那可不一定。”姜霸王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