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川从他身体上撕下来的血肉，似乎变成了另一种扭曲庞大的怪物，尖叫着从池底向他伸出了手。

而他拼了命的向着反方向跑，面前的景色兜兜转转几回，等他再回头的时候，却发现两者的皮肉早在一开始就缠在了一起……

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倒像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陆晟问他“赵婉为什么就可以？”，但赵宥发现自己竟是找不到一处地方去问“为什么”。

“我爱你……妈妈……”

陆晟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又一次讨厌地映出了他的脸。

属于“赵宥”的脸好像在笑，那抹笑很熟悉，熟悉到让他想起了……

陆之川。

浴室里传来了“滴答滴答”的未尽水声，赵宥的手鬼使神差地抚上了陆晟的那双眼睛。

*

“小兔崽子，谁让你拿锅里还没蒸好的扣肉的！那是过年吃的。”

赵宥吹着泛烫的指尖，嘴里呼着气，笑嘻嘻地望着举着擀面杖吓唬人的谢红娟。

“妈，我就吃了一块，其他都是阿婉吃的。”

话音刚落，窗边就响起了女孩蕴着火的喊声。

“臭哥哥！告状精，多管闲事多吃屁！”

谢红娟眼睛一竖，阴森森地叫了句“赵婉”，便拿着擀面杖伸出去敲了下女孩的头。再把人喊进来之余，还不忘揪住正欲逃跑的赵宥的后领。

一大一小两道影子立在旁边，老老实实地站在椅子上给谢红娟剥蒜，乖乖地听着自家母亲的抱怨。

“和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就是听不进去，这臭毛病改不掉，到时候生出来的崽都是这幅臭德行。”

赵婉吐了吐舌头撒娇地喊了声“妈给我带”，赵宥却是嘀嘀咕咕地叫唤了一句。

“我又不要小孩。”

谢红娟搅着锅的手顿了顿，刚蹙眉想训一句，却是抿了抿唇，声音便中途变了调。

“爱咋样咋样，没孙子老娘我还乐得清静，再养两个你们这样的，我得少活十多年。”

赵大成站在椅子上修灯泡，闻言乐得笑了一声，打着哈哈把话题绕了过去。饭桌上赵婉却是兴致勃勃地又将话头重提了回来。

“养小孩？你个小丫头这么好奇干什么？”

赵婉撑着桌子嘿嘿笑了声，拽着谢红娟的袖子又晃了起来。

谢红娟瞪了她一眼，夹了嘴豆角，却还是轻飘飘地回着女儿的话。

“养小孩烦死了，尤其你俩这样的。”

见赵婉呆呆看着自己，谢红娟就突然支着筷子笑了起来，她搓了搓赵婉的小辫，又往嘴里夹了口菜，状似不经意地说。

“有时候……也还行，总之你俩是我身上掉下来的，又不能打包扔了。不过看着你们长大，妈也觉得挺值，虽然淘了点，但左右没长歪。”

说着说着，谢红娟的眼神却是移到了赵宥身上，仿佛不经意地开口。

“妈说了，你们要不要孩子，要几个都是你们的自由，我和你爸不会多干涉什么。”

“小孩就是张白纸，你教他什么就是什么，很少有那种坏果教不会，主要是妈觉得……”

“在我和你爸走后，能多个人爱你们，总不会活得太孤独。”

赵宥顶着母亲的视线，用筷子拨拉着碗里的米粒，一声不吭地扒着饭。

他那时并没听进去谢红娟的话，即使年纪还小，赵宥却是觉得自己这辈子即使结婚，或许也不会再有后代。

他想照顾好自己的家人，过好自己简单的小日子，偶尔出门买买菜，回来做顿饭吃，有空或许会出去旅旅游，而孩子这个词离他太过遥远。

但未来这种事向来谁都说不准，放在那时，他想不到父亲会得重病，想不到那个总是神采奕奕的母亲会变成一个躬着腰的老太太，也想不到总是蹦蹦跳跳的妹妹会坐在轮椅上一坐就是十多年，更想不到……

现在的自己能够睁着眼睛，清醒地和自己那个不在计划中的孩子……滚在了一起。

命运给他关上了窗，出去时还顺便带上了门。

任由他和一个疯子在黑屋子里互相捅刀子，和那个疯子你追我赶了半生，到头来一照镜子。

好家伙。

自己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成了那疯子的模样。

浴室里的镜子反着顶光，晃得赵宥的眼睛泛酸。

陆晟还像只吃不着骨头的狗似地扒在他身上，两人黏在一起，对方却是除了开头那些黏糊话之外，迟迟没有动作，不知为什么又做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明明是恬不知耻的那个，偏偏看起来好像是赵宥对他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坏事。

赵宥顶着他的眼神难得的认真，像是面清泠泠的镜子，看得陆晟有些不自在，竟是罕见地升起了些逃避的念头。

他射出的东西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流，赵宥身上的衣服被他扒了个干净，身上也是乱七八糟的一片湿。

那张年轻好看的脸上还肿着，线条分明的小腹上沾着点清液，挂在耻毛上，整个人看着也没比赵宥好到哪去。

他以为赵宥要么会暴怒地再把他揍一顿，或者骂完人之后直接摔门走人，他预测了赵宥接下来反应的种种可能性。

但对方却是什么都没做，哪怕自己的东西还在他的身体里，赵宥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明明是在看他，陆晟却觉得对方又不像是在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