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人，但我这种文盲听不懂，你留下这词给那个文化人听行不。你这不，媚眼抛给瞎子看吗……”
云川这话刚落，就见赵婉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吓得他连忙站了起来，给护工使了个眼色。
吸了喷雾后的赵婉才勉强平复下来了情绪，但还是愤恨地瞪着对面。
云川这回倒是老老实实地闭了嘴，低头玩起了手机。
随着“滴”的一声消息提示音响起，云川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朝赵婉的方向晃了晃手机。
“得，你要等的文化人来了，我这个文盲先走了。”
赵婉的胸膛起伏着，看着云川插着兜走了出去，过了良久，房间的门把手才被再次转动，门口的廊道处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赵婉设想过很多次再和陆之川见面的场景，她想过自己有可能会对他破口大骂，也想过自己可能会拿着刀干脆把这个人捅个对穿。
但是到真正见面的这刻，她却发现自己出奇得平静，或许是身体绷成了一条直线，以至于所有的愤怒在此刻都显得如此的波澜不惊。
她只是用那双苍白的手腕扶着床，缓缓将自己的身体往上移，以求能够保持一个毫不示弱的形态与对方直视。
“我要见我哥。”
陆之川坐在沙发上，翻动着那叠厚厚的病历，闻言这才抬头向她看了一眼。
“你哥很好，不用担心。”
“我哥好不好不用你说，我自己会看。”赵婉攥紧了手里的被子，毫不示弱地回着对方的话。
陆之川放下了手里的病历，眼里有着赵婉读不懂的神色，她听着这个男人带着疑问向她开口。
“你觉得你有什么见他的必要吗？”
“我是他妹妹，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见他！你凭什么替我哥做决定，你除了会逼他，还会做什么！”赵婉将手里的东西揉成了一团，一旁的护工见状还想上前给她吸药，却被她一把打开了。
她眼神死死地盯着陆之川，丝毫不退让，像是一只死死守着窝的兔子，护在洞口与外面的狐狸分毫不让地对视。
“我可以让他有很好的生活，不必在十六岁的时候就辍学去夜总会当打手，也不必在十七岁与人火拼时差点被划瞎眼睛，更不必让他为了一点医药费在别人面前丢掉一切尊严地跪下磕头。”
“我能做很多，做很多你永远做不到的。可是小婉，你能做什么呢？你又做了什么呢？”陆之川叫了那个童年时赵家父母经常会叫她的名字，语气很温柔，但那一声声质问却是问得赵婉哑口无言。
他没有给赵婉开口的机会，而是微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赵宥半辈子都在为了你们退让，放弃了他最爱的学业，放弃了他本该光明的人生……而你……还要像个寄生虫一样在他身上扒多久呢？小婉？”
陆之川单手支着头，他手腕上的那只表盘反射着光，晃得赵婉的眼睛微微泛酸。
她有些焦虑地一下又一下扣着被子，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喉头发涩。
赵婉好像又想到了赵宥那天笑着和她说话的样子，他说“哥很开心”。
哥真的……开心吗？
赵婉知道，赵宥从来没有开心过。在十六岁之后，他的哥哥从来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我……”她神经质地开始掰动自己的手指，这是她在那场灾难后会出现的下意识行为，赵宥纠正了她很多次都没有改掉。
“我答应过我哥……我要活着，他说过……他只有我了。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活着，我不能……”
“你是该活着，你要是死了，宥宥努力的一切不成了笑话，就算为了他……你也得活着。”陆之川轻笑，并没有否认她的这句话。
“但你活着，凭什么要让他去'死'呢？赵婉……”
赵婉的瞳孔微缩，她的身子颤抖了起来，张嘴想说什么，却见陆之川将手指挡在了唇前，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就算活着，也不能太自私啊……”
“让宥宥去过想过的生活，不好吗？这也是阿姨他们想见到的吧？”陆之川缓缓朝她走了过来，用商量的语气询问着病床上的女孩。
赵婉低着头，许久都没有出声。
半晌后她才猛地抬眼，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赵婉从身下抽出一把尖锐的水果刀，不管不顾地就朝陆之川的腹部捅了过去。
身旁的护工尖叫着，要去拉赵婉，有人手足无措地喊到。
“陆先生……您的手……”
“是！我是我哥的累赘！但我哥他讨厌你！我不知道他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不该拖着他，你更不该拖着他！你怎么不去死！你凭什么这么欺负他！”
赵婉的身体很差，轻而易举地就被身旁人高马大的护工制住了，尽管有人已经将喷雾怼到了她的鼻子前，但她却还是宛若情绪失控般地朝陆之川大吼大叫道。
“赵宥就是个笨蛋！妈早和他说了，别把什么东西都往家里领！你当时怎么没被人捅死！我哥到底哪里对不住你！我妈他们哪里对不住你了吗！你凭什么这么糟蹋他！”
陆之川松开了握着刀子的手，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抽出一条丝巾包扎着不断流血的伤口，静静地看着赵婉，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
“赵宥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像阿姨叔叔期待的那样，他有了完整的家庭，有了孩子，有了爱人，这有什么不对吗？”
“小婉……拉着赵宥往反方向走的人可不是我，一直是你啊。”
赵婉简直对这理所当然的一句话感到不敢置信，她从没想过世上会有人活得如此恬不知耻，恬不知耻到如此逻辑自洽。
“你也配和我哥说……喜欢？你到底是被什么尿糊了脑子，会觉得我哥喜欢你？”赵婉的语气带着抖，像是被气得不轻。
陆之川这回却是没说话，而是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划拉了几下屏幕，便将手机放到了赵婉的耳边。
手机开了听筒键，音量恰好只够赵婉一人听到，除了陆之川那虚伪做作的声音外，还有她最为熟悉不过的……赵宥的声音。
“宥宥乖，我出去一趟，你困了就先睡觉。”
“你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