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十令一噎:“你这个比喻并不恰当,刺我一剑的人和与叶前辈同行的人不一样,一个有意为之,一个无心之失。”
“是我言错。”鹿云舒极轻地笑了声,“如果师尊是叶昭安呢,你会原谅同行之人吗?不对,我又说错了,应该是,师尊你会救鬼婴吗?知道非他本意,知道他受尽苦楚,知道他向来无辜,你会救他吗?”
段十令沉默了。
他们心里都清楚,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叶昭安,叶昭安之所以成为叶昭安,就是因为他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仙山的传奇,他是各宗门悬在头顶的罪尺。
九方渊主动打破了沉默:“师兄过来,可有什么事?”
段十令道:“明日要举行择徒大典,我刚刚收到师尊的消息,让你们两个一同参加,届时他会亲自帮你们两个渡体开窍。”
泰和真人的安排与上辈子无异,九方渊早就料到了,至于鹿云舒,也按照原文剧情悄默默算着时间,因而两人都没太惊讶。
择徒大典是沧云穹庐的传统,作为第一仙山,每年都有不少人想拜入沧云穹庐,但这些人并不都是适合修行的,择徒大典会测试灵根,有修行天赋的人遴选出来。
仙山不是那么好进的,一步一步卡得紧,说是“择徒”,只有天赋奇高的人才会被宗主或者长老当场收下,一般遴选出来的人统一算作挂名弟子。
称作“挂名弟子”也是抬举了,这些人会进行为期半年的修炼,内门外门说道太多,达到标准只是获得了留在沧云穹庐的资格,能不能真正拜师还得另说,至于那些个达不到标准的,通常会被遣送下山,要不然就是留在宗门里做杂役弟子。
上一个在择徒大典被直接收下的人,便是几十年前名动仙山的传奇叶昭安。
段十令把消息通知到就离开了,他是宗门里的大师兄,很早之前就开始帮忙处理宗门事务。尤其近两年来,他修为小成,是同辈中当之无愧的佼佼者,泰和真人便开始有意培养,像和淮州城鹿家沟通、择徒大典等事,都交给了段十令负责。
鹿云舒有点愁,作为一股蛋疼的穿书清流,他没有强大的金手指,所知的剧情中也查无自己。
今日在后山与周容等人交锋,令他对修行一事上了心,有点在意明天的择徒大典,他既期待自己渡体开窍后成为大佬,带九方渊渡难关斩渣渣,又怕自己是个没修为天赋的废柴,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成为累赘。
想到后一种结果,鹿小团子的脸瞬间皱巴起来,两腮圆鼓鼓的,闷着头自个儿跟自个儿较劲,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
两人都住在天秀峰东院里,两间卧房隔着不远的一段距离,院中石径蜿蜒曲折,灰褐色的土地上残留着零星碎雪,正好给落到地上的梅花瓣做了坟冢。
九方渊走在石径上,偶有风过,他身形偏瘦弱,薄削的肩上盛不了几片花瓣,走两步就抖落下来,随着翻飞的衣袖起舞。
鹿云舒看痴了,久久没舍得开口打破这幅浑然天成的画卷,站在原地看着九方渊走到石径尽头,进了卧房。
关于择徒大典,也是要准备一番的,九方渊从屋里锁了门,确保别人不会闯进来后,才拿出贴身带着的香囊。这香囊是他从天偃城带来的那只,深蓝色的底上,歪歪扭扭的红线组成一个奇形怪状的图案。
这是娘亲亲手做的香囊,九方渊有记忆时就带在身上了,他曾经还猜测过,娘亲的女红是不是不太好,不然怎么会用这等突兀的配色,绣出这样古怪至极的图案。
他拆开香囊,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床上,干碎的花瓣香料堆在一起,九方渊略过折起的纸片,将一小块深紫色的石头扒拉出来。
那石头只有拇指大小,九方渊将其托在掌心端详了一下,直接扔进桌上的茶杯里,隔夜的茶水发出“嗞嗞”声,几息后,一股淡淡的黑烟飘出杯口,九方渊没有动弹,直到不再往外冒烟,他才将茶水泼掉。
深紫色的小石头褪掉了外层的壳子,露出莹润剔透的玉石内里,浓郁的紫色雾气氤氲成团,将玉石包裹其中。
那赫然是一块洗墨玉。
不同于苏长龄给泰和真人的那块洗墨玉,九方渊手中的这块颜色要更深一些,上面的雾气也更浓郁。
若是有明白人在,定能认出来,这等深紫偏黑的洗墨玉,只有千年以上的魔物才能化出,虽然没有泰和真人那块一半大,但价值要高上百倍。
九方渊又将洗墨玉仔细冲洗了两次,直到放进水里不再有黑烟冒出才停下,他用绢布擦净上面的水渍,将之放进口中,压在舌下含住,然后摆好纸笔,对着香囊描摹上面的图案。
一画就停不下来,等九方渊收拾好东西,把含过的洗墨玉洗净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他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肩颈,饭也没吃就直接睡下了,按照以往的情况,择徒大典很早就开始张罗,现在满打满算也睡不上两个时辰了。
许是即将渡体的兴奋,九方渊闭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睡着,一觉睡醒,他换了身素白的长袍,来沧云穹庐没带什么衣裳,这一身还是段十令给置办的。
收拾妥当后,九方渊有把香囊塞到空花瓶里,想了下又把带来的包袱放进衣橱锁起来。
门外苏长龄哈欠连连,敲完门等着九方渊出来的工夫,差点眯着眼又睡过去。
苏长龄不愿旁人插手鹿云舒的事,回绝了段十令往东院里安排人的好意,因而这忙前忙后叫人的活计,就落在了他自己身上。
九方渊见他强忍困意挤出的笑脸,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往对面的屋子走去。
鹿云舒睡不饱就爱发脾气,但一瞅见九方渊就自动消了气,九方渊每每想起来,都觉得他那副又憋屈又惊喜的模样逗趣得紧,也就不嫌麻烦,帮苏长龄叫过几次鹿云舒起床。
鹿云舒昨晚纠结到半夜,现在还在梦里会周公,因为侧睡,白嫩嫩的脸蛋被枕头压出一条红痕,眼底隐隐透出一圈的乌青。
扰人清梦,九方渊心里有些不落忍,掀被子的手放轻了些,隔着被子推了推鹿云舒:“该起来了,醒醒。”
鹿云舒没睁眼,皱着眉头呜咽一声,把头埋进被子里。
九方渊:“……”
苏长龄掩着唇轻咳,悄声道:“少爷睡得沉,打雷都吵不醒,不用那么温柔。”
心里那点不忍烟消云散,九方渊扯着被子用力一拽,将软乎乎的奶团子从被窝里挖出来,十分暴力地摇了摇:“鹿云舒,起床!”
苏长龄:“……”
倒也不必如此粗鲁。
鹿小团子一巴掌挥过去,怒吼出声:“狗逼花絮棠,拿命来!”
第十四章 呓语
屋子里一静,九方渊眼里闪过不敢置信,他一时不察,就被鹿云舒打了一巴掌,还好是打在肩膀上,并不太严重,但声音听起来挺大的。
一旁的苏长龄吓了一跳,瞬间从早起的困顿中清醒过来,连忙走上前去:“九方小师叔,你没事吧?”
九方渊怔怔地摇摇头,顺着苏长龄的力道离开床,表情复杂,看着又窝回被子里的鹿云舒。
刚才鹿云舒,是叫了“花絮棠”对吧。
苏长龄对于修者的名讳不清楚,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花絮棠是谁,但九方渊不同,他就是死了化成灰,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鹿云舒一个小孩子,能知道多少修真界的事,顶天了听过花絮棠的名字,也不会在梦里说出那种话来,就好像他十分痛恨花絮棠一般,恨不得要了这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