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马蹄糕,味道与旁人家的也是大有不同,晶莹剔透的模样更是平添几分食欲。

入了冬晏安宁便有些困乏,但今日倒是来了兴致,听招儿说排队买糕点的人并不算多,便撑着青绸伞,扶着婢女的手下了马车,欲要一睹前世那令世人称奇的巧手厨娘的风华。

白记糕铺店面不大,却是五脏俱全,摆着的几张桌椅也被擦得干干净净,瞧着便让人觉得干净放心。

问过女伙计,才知老板正在后头院子里做点心,晏安宁也不着急,坐下来等了一会儿。

恰这时,靓蓝色的帘子掀起,身形窈窕婀娜的年轻姑娘一身桃红的素色衣衫,抱着个大食盒进来交递给女伙计嘱咐她好生包起来,听闻有人寻她,便有几分诧异地转头来瞧,望见晏安宁时,眸光微微一顿,显出些兴味儿来。

晏安宁戴着面纱,对方却没有这些避讳,因而她一眼就认出了这白记糕铺的老板,正是那日在山上扶了她一把的采药姑娘。

“原来姑娘姓白?”她笑吟吟地主动见了礼,颇感命运的巧妙。

白九娘也一眼就认出了她。

纵然面纱掩去了???大半容颜,但那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是她见过的姑娘中最漂亮的,一见就很难忘记。

瞧她披着白狐皮的斗篷,海棠红的衣裙上绣着繁复精致的花样,低头见礼时宛若扶疏之柳,这样的美人,她只在戏折子上听过,想象过,却不想竟能结识,对方还踏足了她这小小的店面。

“姑娘可尝过我家的糕点了?”白九娘于是点头笑问。

“尝过了,正是因为觉得味道极好,这才心生好奇,也瞧瞧糕铺的老板是什么神仙人物。”

被这样身份尊贵又生得漂亮的美人称赞,豪爽大方如白九娘,也不由有些脸红:“姑娘谬赞了,一瞧姑娘便家世不凡,家中定然什么山珍海味都尝过,您来我这儿,也就是尝个鲜。”

晏安宁却摇头,真诚道:“白姑娘,你的手艺真是好,若是店面再大些,装糕点的匣子再精致些,便能卖出更好的价钱,生意也会更好。”

白九娘没想到她会指点自己做生意,她怔了怔,旋即有些无奈:“这道理我也知道,只是京城居,大不易,能租到这小小的铺子,于我而言,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姑娘说的法子自然是好,可惜我用不了。”

原来这铺子是租的。

或许前世白九娘卖的糕点在京城盛行后,原东家眼红了便将人赶走了,不过她总该有些银钱进项,有了名声,再盘下一家铺子也不是什么难事,也不知中间到底是生出了什么样的波折。

见她落落大方,脚踏实地,丝毫没有得陇望蜀与攀附富贵之心,晏安宁一时间倒是生出了惜才之意,正巧晏氏在京城还没有什么点心铺子,倒是可以为她所用。

“姑娘若不嫌弃,我家还有几间生意算不上好的铺面打算改做旁的生意,您用了这铺面,让我入这糕铺四成的干股来交换,如何?”

她是生意人,瞧见了一定会大受欢迎的机会,哪里有放下的道理?更何况,说不定转投她门下后,白九娘便不会在京城销声匿迹了,也不失为一桩善缘。

白九娘镇定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她还当这位是久居闺阁,不通晓世事的千金大小姐,却不想一开口便是要入她这店的干股,听这口气,似乎手中能使动的铺面还不少。

她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疑虑晏安宁的眼光是否好毕竟连她这个亲手做糕点的人,都没把握换了铺面生意一定能兴旺发达……

“这事有些突然,不知姑娘可容我考虑几日?”她推脱道。

晏安宁笑了笑,也并不沮丧或是生气,转头命招儿取来一张大红烫金纸来:“……年关将近,我也不便出门了。等开了年,姑娘若是打定了主意愿意同我合作,便拿着这张帖子,去四象胡同顾家寻我。”

白九娘已经惊呆了。

她同邻家婶子去给四象胡同的一家大人家送过新鲜的菜,整条胡同只有一家姓顾,便是那位为天下执宰的顾相爷的府邸。

这美貌的姑娘,竟然是顾家的姑娘么?

这样的人,居然要和她合伙做生意?

白九娘恍若被一个天降的大饼砸晕了,迷迷瞪瞪见送了晏安宁出门,瞥见那马车上悬挂的铜牌果真是顾家的纹样,又是一怔。

等再回过神来,却是自家哥哥抬手往她脑门上敲了一下。

“哎哟!”她捂着脑袋,跺脚道:“哥,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半夜把你手折了,让你哭着上考场!”

白彦允闻言也只是笑笑:“那你折吧,正好我闭门苦读多日,累得不行了。”

哪知一听这话,白九娘比他本人还跳脚:“你敢不好好读书,你试试!”

白九娘抛头露面开铺子做生意,其实很大原因是因为白彦允读书很耗银子。兄妹二人自小父母双亡,一道相依为命长大的,见兄长读书很有天赋,白九娘便早早想各种法子做生意。开这糕点铺的一年,算是白九娘进项最稳定,手头也最阔绰的一年了。

如今,眼瞧着生意还在蒸蒸向上,兄长也走到了春闱这一步,她心里头实然是极其欣慰的。每每瞧见风度翩翩又饱读诗书的白彦允,都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女伙计早习惯了兄妹俩独特的相处方式,也在一边呵呵地笑。

白彦允生得也极好,皮肤白皙,丹凤眼,虽然年轻,眉宇中却已经透着一股沉稳干练的气质。一双瞳眸炯炯有神,望着人时目光明亮而坦诚,一身书院学子的青衫穿在身上并不显寒酸,反而更添几分丰神俊朗。

兄妹俩打诨了几句,白彦允想起方才来寻妹妹时意外瞧见的惊鸿一瞥的身影,问:“刚才店里来了贵客?”

白九娘看他一眼,点了点头:“确实是贵客,而且生得还很漂亮。”

白彦允并未得见,不过端看那姑娘的背影,便能想象出是个如何出类拔萃的美人儿。

白九娘转了转眼珠子,推推他:“哥,别想了,人家是顾家的姑娘,说不定还是顾相爷的女儿呢,等你金榜题名,再考虑那些达官贵人会不会榜下捉婿吧!”

“胡说八道。”白彦允斜睨她一眼:“顾相爷不过而立之年,哪里会有那般年岁的千金,即便真是顾家人,那也是顾相爷的侄女之类的人物。”

论及京城哪家哪户的马车牌子,他或许不及妹妹知晓得多,但若说起士子中人人崇敬的顾相爷的事迹,他却是如数家珍。

“真的呀,顾相爷那么年轻呢。我还以为要当上相爷,起码也得四五十岁了呢。”

白九娘有些惊讶,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那些高官贵人的事情离她太遥远,她也不感兴趣,她只要盯着兄长好好完成科举,就算了了爹娘的遗愿了,“即便不是顾相爷的女儿,那也是尊贵的千金小姐,还是那句话,哥,好好读书……”

白彦允无奈地一拍她脑袋:“我不过是问了一句人家的来路,哪儿来这么多话?没得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

他瞳眸是偏浅淡的颜色,一派的温和平静。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

不识好歹不知进退的事,眼下的他,便是为了妹妹,也是不会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