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着地方口音的新兵蛋子,哪里管眼前人是不是什么大行商的少主,一口大义凛然的大道理气得晏康面皮发青,却什么硬话都不敢说,只能拂袖而去。
待官兵清点伤亡情况后,晏康更是气得吐血百姓哪里有什么损失,损失最大的就是在渡口包了众多货仓的他!那些卫所官兵迟迟不敢应战,倒是敢冲着他耍威风!
对卫所的声讨在此后的几日自是甚嚣尘上,但蒙在所有原先盯着漳城渡口的商人们心上的,是另一层更加隐晦的阴影:漳城卫如此行事,倘若日后每每他们要出海时海寇们都来劫掠一趟,他们还能安生做生意吗?
对于有意在漳城停靠的外邦商贾而言,更是惊雷一道:连漳城的安宁都无法保证,他们的商船若在海上行驶时受了侵袭,没着没落也没人救援,只怕生意做不成,还得葬身鱼腹了……
漳城卫在此事后自是受了训诫,但更让行商们绝望的还在后头。
三日后,原本对开埠一事不甚热衷的县令忽地宣布,要公布漳城对外通商的诸多细则。
众人挤在县衙前头看了半晌,皆是脸上沉沉,面色难看。
这细则,活像是皇帝陛下硬逼着县令写,对方写出来的用来应付皇恩的东西。
对外税收方面,不论材质不论物件,抽成都极高,对内,却道售卖的东西要彰显大魏风范,不可以次充好来牟取暴利,且非官商出海,对每件物什的数量都有严苛的要求。
这哪里是做生意?倒更像是皇家使臣出使属国,用无数珍奇低廉卖给甚至赐给属国,向外邦炫耀大魏国力,打肿脸充胖子的行径。
见此态势,原本在海寇侵袭一事后还心存侥幸的商贾们顿时败兴而归,对开埠一事彻底不抱希望了。
如此开埠,同只开了个朝廷允许的狗洞又有什么区别?倒还不如安安生生地做大魏境内的生意。
有人能及时抽身,有人却几近发疯。
自打海寇侵袭一事,生丝的价格便从六两银子的高价一路走低,而今日县衙张贴了告示后,更是几个时辰的功夫便几乎腰斩,跌到了二两银子的低价。
晏康脸色铁青地在书房踱来踱去,怎么也没料想到从前花团锦簇的大好局面会在短短几日内变成这样。
他恨极了那只会做表面功夫的狗官,不甘心地问长随:“方大人还有多久回京?”
长随垂首:“即便是走了,后来的县官恐怕也得数月之久才能接手。旁的州县,时隔一年才有正官上任的也是有的。且……”他犹豫着,像是不忍,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除了漳城,其余的几处临海城池,与漳城的章法也别无二致。”
大魏禁海多年,在任的官员哪里干过这样的差事,或是如方维安一般懒政,或是有心也难做好,只能胡子眉毛一把抓,远离天子,更是难如津门一般事事顺利。
晏康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下去,有些颓丧地抓了抓头发:“那如今,我们该如何?”
这二两银子,已经和他收购这批生丝的价格相差无几了。更遑论,他先前折损了四成,还花了大价钱包下了胡家手里的货仓,折算起来,亏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简直想当个鹌鹑,继续坐拥许多生丝,或许日后还有涨起来脱手的机会。可长随的话却狠狠地敲在他的心上:“少主,若是不及时脱手,日后若是亏得更多……等老爷寿宴之时,只怕……”
他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是啊,还有晏安宁在一旁虎视眈眈呢,这样大笔的银钱在他手里亏得越多,只怕她发难起来他在父亲面前就越难抬头……
他咬了咬牙:“尽快去寻人,将这批生丝卖出去。还有……那些货仓,也都转让出。”
没了生丝的机遇,他还得继续从旁的地方找生财之道压过晏安宁,不能将现银都固在这些如今和废弃了没什么两样的货仓上头。
到了第二日,生丝的价格竟又跌了一半。
晏康越发心慌意乱,好在很快他就用九钱银子的价格联系到了一个外地的行商,对方似乎过于乐天,还认为在生丝一道上有利可图,大手一挥便拟定了转让的契书。
他只在心里暗暗笑他是外地人不知晓行情,面上只道自己是急需银子才让利出手,哄得对方眉开眼笑,清点过后很快就拿到了卖生丝的银子。
至此???,他才大松一口气。
好在算是保全了大半的本钱,不至于血本无归。卖出后看着愈发一路走低的生丝价格,他才感觉心情好了一些。看来,比他蠢的也还是大有人在嘛。
但这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因为两方人马很快就上门来挑事了。一方是见他吃了败仗幸灾乐祸的晏安宁,另一方……竟然是听了他的话包下了一艘商船的晏婉宁。
他被两个亲生妹妹气得倒仰,更没心思去安慰泼妇般的晏婉宁他自己尚且还割了肉,又不是存心坑害她,要怪,只能怪她爱跟风罢了。
但这两个血亲对这件事的关注让他想到了不曾踏足漳城的父亲,心中一时开始惶恐。父亲向来爱逐利,也不知此番有没有动作。若是他那时也看好漳城,囤积了些货物,那他这回也不至于太丢脸。可若是没有……
晏康心中沉沉,拿不准晏樊的心思。
父亲寿宴将至,他得做好准备,应对晏安宁的发难才是啊。
作者有话说:
笙笙友情提示:理财有风险,你不理财,财不离你!(别问,问就是曾经血本无归!)
? 第 107 章
枝头的桂花开到荼蘑之际, 便到了晏樊的寿辰。
晏樊的年纪并不算老,但江州一带商贾人家素来讲排场, 晏家上无尊长, 作为顶梁柱的晏家家主便要挑起这撑场面的事由来。
漳城开埠一事黯淡收场,府城县城的行商们也正焦头烂额,值此良机, 倒是可以多方探听消息, 以图后效。
于是这一日一大早,晏家便宾客如云来, 恭贺声丝竹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一辆华盖翠帷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下停在了晏府门前。
门前候着的一位穿金戴银的婆子立时眼前一亮, 招呼着门人置下马石, 又小心地扶了那人下车, 一张娇艳又不失清丽的面孔便现于人前。
“这位是……”有人在人群中低低地询问, 不多时便得了答案。
原是晏家老爷的嫡长女。
“便是那位在漳城同晏康斗得寸步不让的小姑娘?”
江州府历来有男女通商不忌的传统, 但在外有些名声的女商贾鲜有这般年轻的。更有传闻道这晏大姑娘自幼养在京城深闺, 不曾在晏老爷跟前习得一星半点的本事,如此一来,不免让人高看几分。
然而这话题并未继续太久, 毕竟,据说晏家在这次的开埠之事上并未占得什么便宜。这小姑娘纵然有同男丁一争高低的胆量,却总也逃不过“输家”二字。
对这些争利的商人而言, 没有太多关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