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柳抿唇笑起?来, 男人的脚比他大,鞋印也大,他藏在顾昀川的背后,风雪刮不到他身上。

临进屋前, 沈柳帮男人卸下蓑衣, 上面积了厚厚一层雪,抖落干净, 放到了屋外的墙角边。

屋子?里?黑黢黢的,烛台放在床边的矮桌上,沈柳走过去, 吹开火折子?,一时间,屋内亮起?光,昏黄的烛火轻轻摇晃,映着小?哥儿温柔的眉眼,让顾昀川整颗心都踏实了下来。

他身上实在太寒,鞋上又全是泥污,怕给干净地方弄脏了,就没往里?进。

可走了这么久的路,腿实在疼得厉害,便将边桌下的椅子?拖了过来,在门边坐下了。

不多会儿,沈柳过来了,他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抱着铜壶,塞进他手里?:“抱怀里?暖暖手。”

顾昀川应了一声,就见?小?哥儿凑到他跟前,帮他将风帽脱了下来,轻轻抖一抖,雪粉扑簌簌地往下落。

温热的手捂到脸上:“走了多久啊?可冰。”

顾昀川知道小?哥儿心疼了,拉下他一只手,放在掌心里?搓一搓:“没多久。”

“咋可能?没多久。”沈柳皱起?脸,喉口发堵,雪那?么厚,风又那?么大,他拄着杖子?,得多费劲儿。

雪是日?跌时下起?来的,待外头接学子?的马车到了,书塾提前散了学。后日?是旬假,又赶上暴雪,书塾干脆连休憩了两日?。

可是粮铺的牛车没那?么快,等到酉时丘子?过来,雪已?经覆得很深。

他没驾牛车,只身跑过来同顾昀川商量归程。

牛车载粮,雪路难行,丘子?怕途中翻车,只能?等到雪化了再?往回返,今儿个他没地方去,打算在附近的铺子?里?凑合一夜。

好?在书塾里?有寝房,顾昀川不至于流落街头。

季舟野帮忙铺了褥子?,怕他冷还多加了一床棉被,待安顿好?郑虎,又托同宿的庖厨费心照管,顾昀川披上蓑衣,戴上风帽和手衣出?了门。

屋里?人一听说?他要往家赶,皆是满脸诧异:“雪那?么深,你又不方便,明儿个再?走吧。”

顾昀川看了眼天?,月色映雪,天?地皆明,该是不难走:“家里?人等呢。”

“天?爷!”庖厨以为他疯了,“你真走到家那?不得半夜了,别到时候人睡下,门都进不去。”

顾昀川笑了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笃定了沈柳会等他。

风雪没了脚踝,寒风冷刀似的刮得脸疼,快要将棉衣都穿透了。可一想到沈柳,顾昀川心里?长草,竟是一刻也不想歇。

他运气好?,半途遇上赶路的马车,捎了他一程,到家时,都还未至子?时。

他本想着,若真无人来开门,他就到后院捡了石子?敲窗。

可才拍了几下,门便开了,小?哥儿正站在风里?,那?一刻,他觉得这一路的风雪兼程都值当?了。

沈柳悄默往汉子?的腿上看去,裤面沾满了雪泥,怕是摔过了,他心里?眼里?都泛起?酸:“下回刮风下雪了,就在书塾借一宿,别往家里?赶了。”

顾昀川沉默了会儿,温声道:“我自己睡不着。”

闻声,沈柳的脸先红了起?来,他……他也睡不着。

眼睫轻颤了颤,小?哥儿轻声道:“我把水烧上,你泡泡脚。”

还不等顾昀川开口,他又继续道:“再?熬碗姜汤暖暖身子?。”

“这么夜了,就不麻烦了。”

“这有啥麻烦的。”沈柳垂眸看他,笑眯眯的,“给你做啥,都不麻烦。”

顾昀川胸口温热,伸手摸了摸小?哥儿泛红的耳垂:“辛苦夫郎了。”

雪停风歇,明月一轮,万籁俱静。

灶房里?亮起?豆大的烛火,烧柴声噼里?啪啦作响。

不多会儿,灶上水沸。

沈柳打算先将泡脚水盛好?,再?就着锅里?余下的水煮姜汤,也好?省些时间。

他将盛了小半盆清水的木盆端到灶台上,用葫芦瓢舀了多半滚水兑温,先放到了一边。

滚水噗鸣,沈柳反身到案板前,将切得细碎的姜丝抹到刀面上,轻轻拂进了锅里?。

姜汤熟得快,都不消盖锅盖,一会儿就熬好?了,汤面金黄透亮,姜丝随着沸水翻滚,热气腾腾。

一回拿不下,沈柳就先将水盆放到了门边,再?返回灶房将烛灯和汤碗端上。

用肩膀顶开卧房门,顾昀川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没动,他一手按住大腿,浑身起?颤,眉心皱得死紧。

沈柳心口一缩,慌忙走过去:“是不是腿疼了?”

“没有。”顾昀川抬起?头,仓皇地笑笑,“不疼,别担心。”

成亲这般久了,沈柳早就摸透了男人,是个不管多苦多难都不肯讲的性子?。

他把姜汤递到顾昀川手里?,又到门外把木盆端进屋,放到他脚边。

拉了把小?凳子?坐到男人对?面,沈柳先将他裤子?上的雪粉拍干净,又伸手去脱他的鞋。

走了这一路,鞋袜都湿透了,顾昀川下意识地躲了躲,却被沈柳握住了脚踝抱到腿面上,他看得仔细,见?没冻伤才放下心来,又用手搓搓热。

顾昀川喉口滚了下,脸上泛起?红,哑声道:“我直接洗……”

“不成。”雪里?冻久了,直接放进热水里?会烫伤,沈柳搓了好?一会儿,见?男人脚心没那?么冰了,才将一双脚放到盆边踩好?,撩了些温水,“烫不烫?”

顾昀川唇线拉得平直:“不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