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摇头,顾昀川叹了一息,不嫌麻烦地烧了些热水,兑进洗碗的木盆里。
深秋里,地气重,陶缸里的水放久了很是冰手,沈柳本来嫌麻烦想着就这么洗洗算了,可温水一倒进来,冰凉的手立刻就暖和了。
他心里也跟着暖和,轻抿了抿唇:“啥也不干都成小猪了。”
“那就当小猪,养得起。”
沈柳红着眼尾看他一眼,小声道:“我今儿个可忙呢,一会儿……还得把被面?拆了洗洗。”
见顾昀川偏着头笑,沈柳红起脸赶人:“你?不是还有字要?写,快去?忙嘛。”
“好,听夫郎的话。”
洗干净碗,沈柳收进柜子里码放整齐。
又到墙角落将个缺了小口的大瓷碗拿了过来,这是专门给鸡喂食的。
沈柳可是在意这些鸡,鸡窝收拾得勤,苞谷、菜叶喂得充足,个个都精神?头十足。
眼见着小鸡崽越长?越大,嫩黄的绒毛全然褪去?,长?出?了黑黄相间的飞羽,毛色鲜亮、溜光水滑的。
小鸡崽来家小两个月了,算上本来就是养过半个月才?拿出?来卖的,个头大些的,差不多三个月了。
阿娘说,山里的土鸡下蛋晚,多得长?到五个月才?行,家里院子养的下蛋早,吃得好些,差不多三个来月就能产蛋了。
沈柳盛了满满一碗苞谷碎,怕苞谷太大了鸡咽不下,他每回都用碾子磨成粗米大小,才?拿去?给鸡吃。
刚走到后院儿,还没进篱笆墙,就听见咕咕哒哒的声音,母鸡扑腾着翅膀自鸡窝里飞出?来,伸着颈子在篱笆口等他。
“就来就来。”沈柳忙快走了几?步,篱笆门是卡进大石头里的,他往上抬了一把,将门打开,伸手到苞谷碗里,抓上一把撒出?去?。
“咕咕咕”的声音里,橘色的爪子踩出?碎响,鸡群争先恐后地埋头啄食,场面?很是热闹。
沈柳撒完苞谷碎,将碗放到了一边,拿着扫帚走到鸡窝边上。
家里鸡窝盖得好,两边都留了进出?口,平时打开口让鸡随意地跑动,到了夜里再拿木板封上,既能保暖,还不怕有黄仙儿进来偷鸡吃。
这开口大小合适,寻常拿扫帚清理起来也方?便。
沈柳蹲下/身,正想将鸡屎、碎羽扫出?来,却瞧见竹竿上的干草窝里,一颗圆溜溜的东西。
他惊喜地睁圆眼,缓慢地伸出?手,将那颗蛋轻轻拿了过来。
才?下的鸡蛋,上头还粘着小片的绒毛,摸到手里带着淡淡的暖意,沈柳瞧了好一会儿,脸上浮起笑,欢喜的不知道咋好。他站起身,捧着鸡蛋就往外?头跑。
书房里,顾昀川刚磨好墨,就听见外?头沈柳叫他的声音,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忙放下手里的活,两手扶住桌面?站起来,心里一急脚下有点乱,大腿猛的磕到了桌角。
他狠皱了下眉,没顾得上看,忙去?打开门,就见小哥儿欢喜地跑过来,到他跟前,将手里的东西捧宝似的拿给他看。
“相公你?看,小鸡下蛋了!”
日光倾落,映在沈柳漾着笑的小脸上,不知道怎么,顾昀川也跟着欢喜。
他压下心口的燥热,伸手接过来,垂眸看着这颗圆润的鸡蛋,被小哥儿紧紧捂过的,还带着暖意,他轻笑起来:“小柳儿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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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的顾昀川, 觉得甲第登科、金榜题名才是?人生之幸事,可自?从身?边有了沈柳之后,他觉得那些平淡的不值得一提的小事,都能实实在在的让他欢喜。
他这样一个寡淡且无趣的男人, 竟也因为石子投湖而?泛起涟漪, 竟也因为春鸟衔枝而?长?出新芽。
他看向沈柳, 唇边是?不易察觉的笑意, 伸手将小哥儿因奔跑而?散乱的碎发抚了抚:“给?阿娘和宝妹看过没?”
沈柳抿唇摇了摇头:“只顾着拿给?你?看了。”
顾昀川将鸡蛋放回沈柳手中, 又伸手去握他的手,刚翻过鸡窝, 沈柳手上都是?土, 他轻声说:“脏呢。”
“不脏。”顾昀川眉宇温柔, 将小哥儿的手握紧了, “给?阿娘和宝妹看看。”
“好。”
平静而?温暖的午后,两人走进日光里,谁也没说话, 只有山风拂过长?野。
轻轻敲了门, 里面应了一声,赵春梅和顾知禧正坐在桌前赶绣活。
顾昀川和沈柳一前一后进门,见了人,小哥儿不多好意思地想松开手, 可男人的大手却攥得紧, 他凑过去小声说:“阿娘和宝妹看着呢,松手呀。”
顾昀川偏头看一眼?沈柳, 都成亲这么久了,还是?容易害羞,这要是?让他知道昨儿个夜里宝妹听?见了啥, 估摸着要和他闹气。
他正了正色,依言松开了手。
屋子本来也不大,俩人那小动作?全然被收进眼?底,赵春梅瞧得乐呵,她放下绣活:“是?有啥事吗?”
沈柳走到她跟前,将手里的鸡蛋捧过去,腼腆笑起来:“今儿个到后院,鸡窝里捡的。”
“哎哟,下蛋了。”
鸡下蛋并不是?件多稀奇的事,隔壁的吉婶更是?拿蛋卖钱,可赵春梅一点也不扫兴,她接过蛋,看着俩孩子,笑着说:“小柳厉害,宝妹也厉害,往后家里不愁吃蛋,等鸡下得再?多些,还能拿到集上卖。”
一听?这话,沈柳眼?睛都亮起来:“能拿去卖吗?”
“当然能。”赵春梅眉眼?弯弯,“街口的粮食铺子里就收蛋,但是?价钱便宜,两个才给?一文钱,行情?好些时,两个能给?到一文半,但要是?拿到集上卖,一个就能卖一文。”
“一个就一文呢……”
沈柳听?得欢喜起来,家里顾昀川写?字,阿娘和宝妹绣被面,都有铜板进账,偏就他吃白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