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事,阿哥正?教小虎子读书?呢。”

临到晌午时,沈柳和顾知?禧商量着先把饭做上,又?怕郑虎跑出?去玩个没影,就叫顾昀川帮忙看一会儿。

顾昀川以往忙着读书?,和郑虎关系不多亲,冷不丁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实在没事做,他?干脆就给人叫到书?房念书?了。

远近邻里都知?道顾昀川是做学问的,不好打搅。

吉婶听她这般说,心里还是没底,沈柳瞧出?来?了,笑着说:“婶子,我?陪您过去吧。”

书?房里本来?就一把椅子,这会儿从?堂屋又?搬了一把过来?,放在主位的对面。

郑虎坐得笔直,一脸严肃,书?读得很是认真。

他?听见脚步声,忍不住想要回头,顾昀川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

郑虎忙坐坐正?,跟着顾昀川一字一句地读起来?,可那黑豆子似的眼睛却不住的往边上瞟。

待这页读好了,顾昀川说了“散学”,郑虎这才将书?放下,自座位里站起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门口沈柳和吉婶都没敢出?声,只瞧着这虎头虎脑的娃儿乐呵。

郑虎是家里老小,郑山平日做工忙,吉婶也不识字,小子皮实都是放养。

郑虎虽然淘,但也听话,这会儿跟着顾昀川读书?,还有点儿尊师重道的意?思了。

见顾昀川点了头,郑虎这才跑到门口,读了这一小会儿书?,可给他?累坏了,他?有气无力地叫人:“阿娘、小柳哥。”

沈柳伸手摸摸他?滚圆的脑瓜,含笑着看去顾昀川。

见吉婶和郑虎要走,赵春梅从?灶房出?来?,又?留了遍人:“饭都烧好了,再简单做个炖菜,快得很,给虎子他?爹把饭菜留出?来?就成。”

吉婶想了会儿,觉得也是这个理,她还没说话,郑虎已经窜到了大门口:“阿娘,我?想回家吃。”

“这孩子。”吉婶叹了口气,转头看去赵春梅,“我?先回去烧饭了啊。”

赵春梅瞧了眼郑虎:“成,那你先忙。”

灶房里,顾知?禧已经把灶火烧上了,知?道赵春梅去做豆腐,又?眼见着时辰不早,家里三个便商量了下,中午干脆就吃炖菜,到时候阿娘回来?,烧火起锅,豆腐也能下到里头。

赵春梅瞧着案板上备好的菜,葱姜蒜收拾妥当,白菜洗净,土豆削皮切块儿,和粉条一并放在瓷碗里用?水泡着,就连猪肉都买了一小块儿,已经切成了薄片。

顾知?禧道:“炖菜得放肉才香,我?就和哥夫拿了钱。”

“哎哟,那咋好让小柳出?。”赵春梅偏头瞧他?,“待会儿娘补给你。”

“不用?。”沈柳抿了抿唇,“我?本来?也该给家里交银子的,阿娘啥也不叫我?出?,我?可过意?不去。”

赵春梅笑着点头:“那行,托了乖儿的福了,娘就不给了。”

铁锅搬上了灶台,膛里火旺,不多会儿就冒起了白烟,赵春梅看锅热得差不多了,到案板前,将肉片拂到刀面上。

顾知?禧不多会做饭,可肉买得合适,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过火一煎,很容易出?油。

锅底烧得铁红,赵春梅把刀面上的肉片拂进?锅里,呲啦一声响,铁锅腾起白烟,一股焦香。

随着翻炒,五花肉煸炒出?油,再放葱姜蒜、干辣椒爆香,半勺豆瓣酱、一勺酱油炒出酱香味,赵春梅把不多容易熟的土豆先下了锅,铲子打在锅壁上噌噌地响,眼瞅着土豆上了焦色,用?葫芦瓢舀上两大勺清水,盖上锅盖焖烧,等着煮沸。

眼瞧着时辰还早,赵春梅也拉了张小板凳坐着,娘仨头碰着头凑在一块儿唠家常。

赵春梅瞧了眼灶火,道:“本来?还想留人吃饭的,谁知?道这虎小子跑得这么快。”

顾知?禧听得咯咯咯直乐:“学子都怕先生嘛,阿哥又?严肃,再一块儿吃饭,虎小子该不敢伸筷子了。”

沈柳也抿唇笑起来?,他?想着顾昀川方才教书?的模样,谈古论今、引经据典,那些拗口的、叫人皱眉头的词竟能有那么多含义,他?侃侃而谈,胸有成竹的气派,整个人好像发着光,叫人移不开眼。

他?心里一直惦记的事似乎有了答案,顾昀川这样的男人,实在不该拘在这间小小的书?房里,他?的日子应该更有盼头。

他?搓了搓手,小声问道:“如果……买驾牛车,得多少银子啊?”

“牛车?哥夫咋想起来?问这个了。”

顾昀川教书?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沈柳不敢张扬,他?挠了下脸道:“没啥,就是路边瞧见了,想问问。”

热锅里炖着汤,咕嘟咕嘟的响。

赵春梅打开锅盖子,一霎间,浓郁的香味飘满了灶房,她用?铲子搅了把汤,一边把难熟的粉条先下进?锅,一边同沈柳说:“买头牛少说要六七两银子,后头加个车板,打两个轱辘,找熟悉的木匠也得几吊钱。”

沈柳咬着唇,算了算手里的银子,竟是连头牛都买不起,更别说牛车了:“这么贵啊。”

赵春梅笑起来?:“是呀,马车还要更贵些,那得富贵人家才坐得起。”

眼瞧着铁锅里先前下进?去的土豆已经煮熟了,赵春梅用?铲子碾了一把粉条,她转头看向?顾知?禧:“宝妹,帮娘把豆腐切了。”

顾知?禧自小板凳上站起来?:“好。”

顾昀川爱吃口感稍厚的老豆腐,压豆腐时赵春梅便多等了一会儿,压出?来?的豆腐偏硬便韧,不容易碎,微甜里还带了些苦。

切好的四方块子和叶菜一并下了锅,酱色的汤汁翻腾,咸香味里泛着一丝甜,让人食欲大盛。

赵春梅将锅盖盖上:“再焖一会儿就好了,小柳帮忙放碗筷,顺道叫下川儿,吃饭了。”

沈柳点头,自柜子里数出?四人的碗,抱着出?了门。

书?房里,顾昀川撂下了毛笔,手里这份贺词并不难写,他?垂眸看着未干的墨迹,指尖在朱纸边沿细细摩挲。

自打从?书?铺回来?,方舜举的话就一直在他?心口徘徊,是啊,白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周儒芳说的事儿他?并非没有考虑,可是家里才稍微见了点起色,他?若真去做了教书?先生,暂不提微薄的工钱,就是来?回的路程他?也消耗不起。

顾昀川怅然地叹了口气,偏头瞧向?湛蓝的远空。已是秋时,群雁南飞,风起草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