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1 / 1)

车窗被升起,将车内车外分割成两块天地,梁庆摘了眼镜紧捏眉心,似乎认为这是比工作还难处理的棘手事。

“总之,绝无可能。”梁庆下了死命令,“如果你还想我跟你奶奶、我们整个家?还能安稳过日子,你就趁早断了,我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过,也别闹到你奶奶跟前,叫人觉得糟心。”

梁初楹犟着不动?:“我不。你说?,我要害死谁了?”

窗户开了一道缝,吹进?来的风刺骨般寒凉,梁庆牙齿都哆嗦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她?:

“害死我们家?全部的人!”

梁庆压着眉毛,忍住怒火,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以为崔广平怎么?死的?”

“你如果非要搞什么?爱情?大过一切,好?啊,你尽管说?,你敲锣打鼓地说?!说?梁聿不是你弟弟,你要跟他在?一起。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不是我儿子,叫盯着崔广平的那群豺狼虎豹全都找上我们家?,你把他往火坑里?推,然后再?一把火把咱们家?全烧掉!”

“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只会一味耍脾气!”

一股寒意?舔上脊背,梁初楹瞬间打了个寒噤,后知后觉感到害怕,而梁庆却一派稀松平常的口气,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令人后怕的话,就仿佛,他成天面对?的就是这些浑水,在?里?面搅和够了,已经见怪不惊了。

“丫丫,你小时候任性也就罢了,爸兜得住,但你现在?多大了?你没有站在?爸的位置,你根本看不到这件事背后背负着多少东西?,一旦走?错一步,谁也担不起后果。爱情?根本算不得什么?,你还这么?年轻,难道后面遇不到更?喜欢的吗?就非得是你弟弟?”

“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梁庆的话像一把利刃,从她?的脑子里?划过去,梁初楹安静到失去一切声音,僵硬到仿佛生锈的指关节神经质地颤动?两下,喉管里?像卡了一根刺,一旦想要发声便?被割得鲜血淋漓。

突然,手机震动?几下,梁聿的消息显示在?锁屏上,说?他已经到西?门了,问她?还要多久。

梁庆瞥了一眼亮起来的屏幕,梁初楹欲盖弥彰地将手机翻过去盖在?腿上。

耳朵里?像塞了蜜蜂,嗡嗡嗡地打转,梁初楹兀自缩紧手指,指甲在?掌心掐出红痕。

她?脑子空白一片,反复琢磨父亲的话,话里?话外都是这件事的严重后果,从始至终大家?隐瞒梁聿和崔广平的关系,绝口不提他亲生父亲的事,就是为了避祸。

梁聿只能是梁庆的儿子。

这件事应该是好?解决的,不过就是断掉而已,就像她?一开始就知道,这段关系是走?不到最后的,当时选择不明不白在?一起,不也是抱着瞒一天是一天的念头吗?又不是没有心理预期。

那为什么?……

椿?日?

她?僵硬地低下头,牙齿咬至发酸,紧紧攥住自己的裤子,后知后觉感到疼痛。

为什么?要这么?难过,为什么?发不出声音,为什么?不能就这样……答应梁庆。

明明从始至终,这都是一段不被任何人承认的、扭曲的关系。

为什么?还坚持着不想放弃。

前面北四环又堵起了车,梁庆踩住刹车,梁初楹的包因为惯性飞出去,掉在?地上。

他弯腰捡起来,看见她?包里?那张交换项目的宣传单,时间截至本月月底。

梁初楹怔愣一秒,突觉不妙,伸手要去抢,梁庆拐过胳膊,将宣传单夺走?。

他看了一眼,冷静评价:“刚好?,一年的时间,六月中你放暑假,不能再?留在?北京,爸下半年给你报这个项目,等我把国内的事处理完了你再?回来。”

“我不出国。”梁初楹的手指缓慢扣紧,揪着自己的包,事情?变成她?越来越不想接受的样子,“你能不能听听我说?的话?别什么?事都给我安排好?行吗!”

“我就是太听你的话才叫你把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局面!”梁庆咬住后槽牙,神情?颇显疲惫,“这次必须听我的,家?里?还有很多糟心事要处理,中央下派了巡检组,爸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你们瞎闹。”

他把着方向盘,眼神凝视前方:“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梁初楹脱力靠回去,将头扭到另一边,看着窗外出声:“你所谓重要的事就是你的工作,你想升官,别的事对?你来说?都不重要。”

停顿两秒,她?语气变轻,“我也不重要。”

梁庆蓦然张一下嘴,似乎试图说?出什么?来,最后还是紧闭,一言不发,将车开回了圆明园东里?。

各种人流、高楼大厦、街景,就从一块四四方方的车窗里?滑过去。

“我会联系你的导员给你办交换的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收拾好?东西?从那儿搬出来,爸希望你能自己处理好?跟梁聿的关系,不要断不干净,如果你处理不好?,爸就替你处理,到时候闹得难看了别怪我。”

手机不断震动?着,梁初楹将其捏紧,梁庆瞥过来一眼:“听见没有。”

梁初楹咬紧牙齿,不说?话,车停在?了小区楼下。

“梁聿现在?是不是在?家??”梁庆平声问。

她?低了一下头,看见手机来电提醒上梁聿的名字,心脏霎时如同被一只冰凉的手攥紧。

“他不在?家?,你别上楼了。”梁初楹发出艰难干涩的声音。

那是唯一完全属于他们俩的空间,她?不想叫梁庆闯进?去。

路边两排灯亮起来,父女俩继续在?车里?待了好?一会儿,谁也没动?,车外的灯光照亮她?略有些干红的眼底,梁初楹从始至终一眼都没看过梁庆。

梁庆知道她?心里?难受,看向车窗外的树影,“我是为了大家?好?,病灶需要在?早期就挖除,趁着感情?还比较朦胧就断,总好?过以后剜刀子一样疼。”

“丫丫,你可以犟。”想了半分钟,梁庆还是狠心将话说?绝,“我说?了,你处理不好?的话,爸会处理,为了撇清关系,那便?将梁聿赶出去,届时谁会为了斩草除根找上他,爸不清楚,到那时候也和咱们家?无关了。”

“如果不是我护着他,梁聿早在?车祸的时候就死了,如果你还分不清轻重,那就牺牲掉他好?了,总之我也仁至义尽了,再?多的我也做不到。”

梁初楹尝到口腔里?漫出来的铁锈味,才发现自己咬破了嘴里?的黏膜。

“我知道了。”低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我走?的话,他还能待在?咱们家?,他还是你儿子,大家?就都能好?好?过日子吗?”

梁庆靠在?驾驶座上,半张脸被黑暗吞没,“分开一年,感情?淡了再?说?,要是一年断不干净,那就再?走?一年,直到你俩甘心好?好?当姐弟为止。”

他清楚梁聿偏执的性子,如果不用距离隔开,梁聿会很难缠,只要他揪着不放,他的两个孩子很难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