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间隙里,陈姗琦已经吃掉一串了,把木签子扔筒里,先没回那个问题,找梁初楹要?了个皮筋,她翻遍口袋才找到一根以前随手塞的,递给陈姗琦。
陈姗琦咬着头绳抓头发,含糊不清地解释:“这么说当?然也没错,看?上去他还?怪孝顺吧,但是说到底,他妈妈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喜欢他是因为什么?他温柔、人品好、脸好看?、尊重女孩儿?”
她?吐一个词梁聿脸色就?难看?一分,他适时插嘴:“该说重点了吧。”
“我没在说重点么?”陈姗琦斜他一眼,两条胳膊搭在桌子边,“首先,我以上说的那些,只有‘脸好看?’这点勉强成立。对我来说,他本?质上跟网上那些要卖你东西挣你钱的男人一样,先要?告诉你他很懂女孩儿,然后把手伸进?你的钱包里,你还?要?夸他‘三观这么正的男人不多了’。”
梁初楹一静。
陈姗琦挺爽快,在盘里挑挑拣拣,边吃边说:“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有的事我们就?可以掰碎了掰扯明白了,然后你再考虑,当?然,你也不必完全认同我的话。”
“我眼里,他就?是个十足的烂人,晏文韬跟我谈恋爱那几个月里,完全是因为我能帮到他。我可怜他,每个月给他妈交医药费,供他在德国念书?,结果后来我逐渐发现,我跟他在一起、对他付出感情,结果我吸引他的只有钱而已,但我凭什么要?为他的苦难买单?我闲得慌?他对我没有一点儿感情上的倾注,没意思,我就踹了他让他滚。”
“他回国以后,手头紧,一边上学,一边通宵跑夜场,哪有女孩儿不介意这个?所以他藏着掖着不敢告诉别人,怕被看?低,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能带你去捉他个现行。”
梁初楹不是傻子,都能听懂,就?像狼来了的故事,无法?分辨的真?心?依旧不值钱。
本?来在家跟梁聿吵了一通就?心?情不佳,现在更是头昏脑胀,闻见煤炭烧出来的烟时分外想吐,胃里翻江倒海难受起来。
梁聿审时度势地挪过来少
椿?日?
许,慢条斯理推来一个玻璃杯:“喝口?水。”
她?沉默地接过水杯,灌下去一口?,将将忍住喉管里堵塞的沉坠感。
陈姗琦看?看?他俩,自得其乐地吃着,把自己点的两个菜吃完了就?算了,擦擦手指,耸着肩:“我要?说的差不多就?这些,我这人不会撒谎,事实如何?你自己判断。”
梁初楹攥紧了袖子,提出没想通的地方?:“但张哲他们之前想着给他凑钱,晏文韬没要?。而且我们家只能算小康,本?就?不是做生意的,他要?是想要?捞钱,为什么找上我?”
梁聿侧了侧身子:“他应该不是想要?直接得到钱,他爸出工地事故死了,雇佣公司拖着钱没给,他妈上访无果还?要?吃官司,我猜,也许是希望你能说动爸,施压把那笔钱要?回来?”
这很矛盾,晏文韬也许的确心?存几分借势利用的心?思,但却也只是想着拿回他本?就?应该得到的赔偿款。
梁聿脸上浮现微弱笑意,十足添油加醋地揣测:“姐姐,他根本?就?不是真?心?对你的,晏文韬爱的是梁庆,不是你。”
雪白的牙齿一张一合,跟鬼在下咒似的。
梁初楹埋怨地横他一眼,制止:“你也少说话,我够烦了。”
他敛下眼底深色,唇角依旧上扬着,安静坐回去了。
下一秒,陈姗琦托着脸,闲闲道:“当?然,你身边这位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们的姐弟关?系真?的纯粹吗?他对你身边男人的嫉妒心?已经超过正常范围了吧。”
梁聿唇角的弧度原状定格,撩起眼皮,眼神?发冷。
他笑眯着眼,叫她?住嘴:“你说完你要?说的就?可以了,我的事你又知道多少?猜来猜去很有意思么?”
“我知道。”
听见这三个字,梁聿怔了几秒,视线首先落在她?被自己触碰的手腕,一寸一寸向上滑动,落在她?喉咙轻微咽动的皮肤,最后抵达姐姐垂落的眼帘。
梁初楹的手被他几根手指捏住,不痛,那触感很熟悉,仿佛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看?着陈姗琦,视线停了一会儿又无措地坠回杯子里,重复了一遍:“我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自毁情结严重、重欲者,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是十足疯狂的野蛮人。
梁聿蓦然握紧她?手腕,梁初楹把手抽出来,明显不能说服自己适应这么亲密的距离。
陈姗琦盯着她?,耸耸肩,笑了:“那我就?没什么要?说的了。”
马路牙子上几辆车晃着车灯驱过,一阵一阵风被撩起来,温热的,像裙摆从人的皮肤上缓慢擦过去。
“该说的都说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儿。”陈姗琦站起来,摆摆手。
正好是九点半,回去还?能赶上末班车,梁初楹坐在靠窗的位置,把车窗拉开,外面的风全部?从这一道小口?灌进?来,她?眯起眼睛,把胳膊搭在栏杆上。
路灯像一团团聚集的火团,在黑夜的幕布上烫出一排间距相等的洞,行?道树被烧成橙红色,一路晃过去,像上世纪卡帧的老电影。
公交车上空空荡荡,仅在最前面坐了一对老年夫妻,除了车辆引擎发动的声音,耳边再剩不下其它。
梁聿的眼睛沉下去少许,再度抬起,打量着身旁人的鼻尖,沉思两秒,他微笑开口?:“姐姐在想什么?”
梁初楹偏头看?着窗外,右手托着脸,蠕动一下嘴唇,坦诚道:“想你的事。”
他眉梢眼角都泛出些愉悦的笑意,一毫一毫挪近,试探性碰碰她?的小指,俩人胳膊挨在一块,梁聿放慢语速:“在想陈姗琦的话吗?她?根本?不了解你我,说的都是揣测,姐姐不是也说了你很了解我吗?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的好我的坏,从没向你隐瞒过,姐姐不是都知道吗?”
暗色的灯火照亮他冷白的皮肤,梁初楹动一下眼珠,看?见他翘起的唇角,“我说‘我知道’的意思是,我知道陈姗琦说的是对的。”
梁聿缓慢蹭动的手指停住。
梁初楹向下瞥了一眼,将唇角抿进?去,拒绝:“把你的手从我手背上拿开。”
公交车停在站牌前,大门打开,车内提示音一遍遍响起,雪浪道公交站到了,梁初楹站起身来,跨过梁聿的双腿下车,梁聿晚了两秒才追出去。
路边还?有几处小摊开着,华城夜市文化兴盛,一般要?到晚上十二点以后才会完全安静下来。梁初楹一路径直往家门口?走,从兜里掏出钥匙转开大门,把外套随手脱掉扔在沙发上,然后往楼上的房间走。
她?一只脚刚踏进?卧室里,身后缠上来一道沉重的重量,胳膊从她?左肩绕到右肩,环住她?的脖子,梁聿将全身的重量压上来,梁初楹低眼看?见两道重合在一起的影子,呼吸放慢了一瞬。
这个时候,应该挣开,叫他滚。梁初楹知道。
可是梁聿低头用前额轻抵着她?的脑袋,她?能感知到他胸腔的呼吸,像小时候弟弟抱着自己手臂,亲吻她?头发时的几个夜晚。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点一滴变成丝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