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掉已经喝空的饮料瓶子以后,胡铭涛指出了不合理的地方:“小孔雀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看消息,咱们上哪儿知道她在学校的哪个地方?”
张哲一拍脑袋:“欸对,咱俩都不是一中的,门儿都摸不着。”
他们聊他们的,晏文韬自己一个人站在便利店门口?回消息,之?前借来十万给他
椿?日?
妈交手术费,这个月月底得还掉将近一万块钱,还不上就得延期,利率要涨。
不仅这样,他还要交下一期的治疗费……
『算了吧……别?治了,活到这么大年纪,妈总得死。』
便利店的冷气从玻璃门的缝隙里?透出来,他后背蓦然窜上来一股寒意,跟针扎似的,晏文韬眼看着手机在他眼前熄屏,瞳孔虚着焦,脑子里?反复播放瘦得皱巴巴的女人侧头看医院外头的乔木的情景。
她干巴巴的嘴唇张张合合,总是说?,别?治了,不会好的,死了还能早点陪他那个命薄福浅的爸。
“诶,晏哥!跟你说?话听了没啊?”张哲拍一下他胳膊,晏文韬才将将回神,把手机塞进兜里?去?。
“怎么了?”他问。
张哲嘀咕着说?“就知道你没听”,然后把话又向?他复述一遍:“我?说?,我?跟大鸟撑不住了,要先去?个有冷气的地方躲躲,你不也?在一中念过?吗?你进去?找找她,小孔雀不回消息,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俩先去?找个吃饭的地方排号,到时候你带她过?来就行。”
他一口?气把所有话秃噜完,连留给晏文韬应答的时间都不给,锤一下他左肩就跑远了:“别?太?晚啊,要是排到了你们仨还不来,我?就跟大鸟就先吃了。”
胡铭涛要跟他干起来:“老?子说?了一万遍老?子不想叫大鸟!”
“靠!”张哲一边走一边跟他闹,“谁叫你微信起那么个恶心的名儿,夸你还不成?”
晏文韬半截话卡在喉咙里,看着他俩走掉,自己转了个身,叹一口?气,往学校里?走。
一般都是从各家班主任手里?领毕业证,然后再去?活动室把团员资料之?类的东西领走,晏文韬给梁初楹发消息、打电话都石沉大海,去?办公楼走了一圈也?没看见她的影子,放弃一般准备下楼,却在二?楼拐角处突然停住了脚步。
左手边第一个门,贴着“体育器材室”的门牌,看上去?很新,应该是不久前才替换的。
回廊挡住半片阳光,投下一个斜三角形的阴影,晏文韬左手握着楼梯扶杆,鬼使神差踱步过?去?,垂下睫毛,松松握上器材室的门把手。
那屋子依旧很暗,只有一扇窗户,但因为朝向?的问题,要比别的地方都凉快一些。
中间摆着那个放羽毛球拍的推车,推车后面是一个靠在墙角的架子,上面摆了一排排的篮球足球,每颗上面都写着班级号。
推车边上靠着一个人,拿了一本?体育科普册子盖在脸上,伸直的双腿横过?侧窗投下的光影。
如那日?一般,也?是温室效应影响下的夏季某一日?,他在这个屋子里?见到过?这些浮动的光尘。
梁初楹睡着的时候,呼吸声总是很像猫他之前也这么说过。
晏文韬轻缓地推门进去?,蹲在她身边,两?只手垂放在膝盖上,胳膊上有绳状的淤青,顷刻间被垂坠的袖口?覆没。
他挑开那本?薄薄的册子,第一页是一个带网球帽的女人,脸上笑容灿烂,掉落在被方形窗户切割过?的日?光下。
靠坐着的人在等待过?程中睡着,晏文韬盯了一会儿,两?只手撑在地面上,脖子以一种极慢的速度下压、靠近。
【晏文韬,你人设装久了,真把自己当什么好东西了?】
他停住,微微睁大眼,呼吸几不可闻地滞住,手指蜷了一下。
下一秒,背后无声无息出现一只手,蓦然大力攥住他的头发向?后扯,那人半弯着身子,双眼眯出阴沉的弧度,嗓音细细的:“咦,你想做什么?”
听见说?话声,梁初楹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梁聿扯着晏文韬的头发将其摔到一边,晏文韬的背很重地撞在地板上,梁聿蹲下身,眼都不眨地用手狠摁着他的头,跟要捏碎人头骨一样。
她的睡意当即散了个干净,难以置信地扫了梁聿一眼,然后往前跪走几步,去?扶晏文韬,还不忘斥责梁聿:“你打他干嘛?疯了么?”
梁聿的视线带着隐约压不住的阴戾,面上却仍旧挂着温和表情:“我?不扯开他,你刚刚就被人亲上了。”
他说?得毫不客气,晏文韬瞳孔缩了一瞬。
梁初楹眼睫颤了几颤,声音飘忽不定:“……你看错了吧?”
“哈。”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另一只手拎着带回来的冷饮,散发着寒气,“姐姐,要怎么说?你才能信我?一次呢?”
梁聿的视线撇向?地面那人,看见梁初楹搀扶那人的胳膊,他的心情糟糕得想杀人。
闻言,晏文韬开口?辩解:“我?……没有,我?看见你在睡觉,打算叫醒你,张哲他们让我?找你去?吃饭的地方,因为你一直没回消息。”
梁初楹看了一眼手机:“抱歉,好像误触了飞行模式。”
在她心里?,晏文韬在她这里?的信用值要高过?梁聿不少,毕竟后者是个说?谎从来不打草稿的人,从小到大,她被这张满面笑靥的脸哄骗过?好多次了,早吃了教训,可晏文韬却一直是挺直腰杆的形象。
梁初楹扶着晏文韬站起来,没好气地绷着唇线,面朝梁聿:“都说?你误会了,不要总是疑神疑鬼的,不是谁都像你一样”
她撇开眼,后面一个词卡了壳,硬生生止住,像什么尖利的刺划伤了喉道,痛得发不出声,只得囫囵吞进肚子里?。
莫名的,梁初楹没法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地对梁聿说?难听话。
就仿佛已经认定,开口?之?前,自己的心脏一定会先一秒疼痛起来。
那种奇怪的心理总是无数次复现,像卡帧的电影情节,重叠再重叠,下次总比上次更潮湿。
梁初楹缄默一瞬,开始赶人:“我?也?说?了我?今天要跟朋友一起出去?,你别?跟着我?了,回去?吧。”
晏文韬撒了谎以后保持沉默,手指蜷缩得很紧,偏开视线,盯住地板的缝隙,像被魇住一般失神。
梁聿脸上表情空掉一秒,随即驾轻就熟地、如同精密计算的仪器一般判断出现在这种情形下她会最适用的沟通方式。
下个瞬间,他变得无辜、面上显出落寞的神色,黑洞似的双眼收敛住所有恐怖的嫉恨,幽幽地叫她:“姐姐……”
梁初楹做了个深呼吸,古怪地拧眉:“你不要一知道我?在生气就装起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