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但是他知道,如果手里头没有握着那支鲤鱼发簪,也许他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撑不下去。

过了晌午,一直乌压压的天色居然拨去了几层云,辟出一方青天,露了半个日头来。微白的光虽然捎不来多少暖意,可聿京城内却是亮堂了几分,见了日光,京人无一不喜,尤其叫在外置办年货的人菁神起来,坊间生意比早些时候更加红火,几乎没有偷闲的空档。

二柜入行年数匪浅,铜板儿居然也做得颇为上手,蔡申玉见他们应付自如,落了清闲,不知不觉便低下眼,恍恍惚惚走了神。他正麻木地靠在椅背上发呆,忽地听见二柜诧异的一嚷:“没有帖子,怎么赎物?”

声音听上去像是十分惊讶。他不免暗自纳闷。无帖赎物,倒也蹊跷了。

尚未见人,先闻其声。一个清浅的笑声响起,用地道的京畿口音接过话头。彬彬有礼,意味深长:“我不是说过了,这个就是我签下的帖子。”

口口声声说是帖子,不知他所拿何物。蔡申玉这时才抬眼看去,却见一位年轻男子朝他狡黠地笑了,手中一柄折扇应声大开,露出扇骨上几道猫儿的抓痕。他赫然一惊,竟是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真的是倒数第二章了,真的orz

= = 想说“你终于更新了“的朋友们,请自由地说吧,我再不拦了orz 如果我再说下周小考下下周三门大考估计你们也不会同情我来着

于是说正经的。【怀颖】到现在终于(我终于可以用这个词了,流泪)只剩最后结局了,这篇文之所以如此难产,我感觉是因为我想在里面写的东西远远不止是两个人的爱情。小猪和小鱼的感情,可能更偏向于亲情,再加上和老和尚的,还有大哥的,靳家爹爹的,几位姨娘的,这篇的侧重点似乎确实是放在亲情上面,也是我很少在耽美文里挑战的一个题材。如果能让你感动到,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那么说明我的笔力还是不足啊orz

我希望能把古代文写得现实一点,所以文中某些东西看起来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接受(像和尚的形象等),不过这些都是我在【怀颖】中期待挑战的东西^_^ 望不耐烦或者不喜欢的大伙见谅。

PS:小声说,我很感谢一直推荐【南柯】的朋友,但是,但是,但是,能不能不要以“将军“这个身份介绍小陈orz 因为我觉得他将军的戏分其实只在回忆中,我更倾向于把他当一个木匠师傅^ 而且,知道他是将军去看文的感觉,和不知道他是将军去看文的感觉,得到的惊喜应该是不一样的。我想= = (我真的只是在小小地建议)

第29章 【怀颖坊】?十四(完)

蔡申玉步子很轻。夹道的麻石罩着一层半灰白的雪渣,也只是细细响了两声。

年轻男人随后而至,见他步步谨慎,踏雪无声,不觉垂眼微微一笑,也将自己的脚步放轻了。不多时已入廊道深处。抹开昏黑,但见一道四方门板,墙上悬着一面刻事木牌。想必是谒见持有大宗买卖的顾主的上房。

蔡申玉推开门,默不做声,让出了一丈地来。便是这样的客客气气也免不了透着几分警惕。

男子仍是浅笑,并不恼火。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在一面玄漆棠木桌的两侧各自坐下。蔡申玉刚要抬手,那人手中的折扇已是快了一拍,正叩在茶壶盖上。男子淡淡一笑:“何苦浪费一盅好茶。我赎回东西便走。”

蔡申玉一动不动盯着他,神情如严冬封山,滴水成冰,放不出一丝活气:“公子要赎何物?”

“以扇赎扇。”初见时月色晦涩,看不真切。此刻对面而坐,那男子笑起来的时候,一对盼顾流光的眼睛更添了几许生动。

蔡申玉缄默不答。男子手中所持正是他一直随身左右的折扇。此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取来他描下的那张扁簪图,再拿他一柄扇子也是易如反掌。如今几位姨娘平安无恙,必然少不了这男子暗中相助,只是他心中仍有一方大石未落,无法不留底线。

他慢慢解下腰间那柄画有长生殿布局图的仿扇,推过桌去。

只见那男子略略点了点头,却不急于去接,反倒抬眼对他一笑:“这是其中一件。不知另一件现在何处?”

蔡申玉闻言不由诧异。男子昨日交给他的只有这一把扇子,何来的另一把?

那人却是拊掌而笑:“蔡当家这样伶俐的一个人,岂会不给自己多留一把扇子。难道我猜得不对?”

听出弦外之音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很快明白了对方所指。

大悟之余,蔡申玉盯住男子的眼中情绪数变,亦不声响,只一边手探入夹衫,摸出一枚扇贝模样的金块来。

男子凝神望向他手中之物,笑容渐渐敛起,眉目肃静。接过那枚金币,但见扇贝内侧刻了一行?i疏文字,笔刀犀利,一清二楚。那年轻男子面无表情,只将金块端在掌心注视良久。突然,那手陡地收紧,冷不防“砰“地一拳砸上桌面!茶碗几乎要震烈一般,猛地哆嗦几下,缩在托盘中一个个叩首在地。金块锋利的棱角险些扎破木头,被那人死死扣住,纹丝不能动弹。

蔡申玉微微一惊,不知该如何动作。

那人却是先沉沉闭了一会儿眼,再睁开时,眼中却又换回了风平浪静,适才那一瞬间的震怒早已销声匿迹。

“失态,叫蔡当家见笑了。”年轻男人温和地向他道歉,覆手一按,将金币无声无息扣在案台之上。男子这才把话接了下去,“不必紧张。我向你讨这一个‘扇子'回去,并无它意。昨夜佛寺大火,衍嘉封山,御史台的人动作太快,我还来不及亲自看上一眼,东西已经全被缴入禁地,非查案官员不得擅入。我想你心思缜密,一定偷偷留了几块以备不测,这才特意来此求上一枚,也好带回去细看。”

蔡申玉身子绷直,搁在棠木桌上的手渐渐合了一个拳头:“这位公子,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你是何身份。但你应该知道真相。”

桌子那一侧的人直视过来,平静开口:“我是知道真相。”

男子抬动手腕,一根指头点在那枚?i疏金币上,沉声道:“我也知道通敌之罪可斩满门。”

两句话本是字字笃定,却以一声长叹压尾。

蔡申玉胸中鼓点本如六月骤雨,渐急渐密,怎料这一声叹气竟成一响旱雷,雨收云断,万鼓齐歇,只剩一颗心投入死井时空荡荡的回声。他一下子站起来。

“难道这桩罪定不下来--”

“不,“男子也缓缓站直了身子,目光黯然:“是国舅爷的小公子出来认了罪。”

蔡申玉大为错愕,一时居然无法成声。那男子双眉微蹙,终究也是摇了摇头,低下眼说:“我与那小公子仅有一面之缘。他生母是国舅蓄养的家伎,地位卑微,这孩子在府中低人一等,十几年来过得坎坎坷坷,如今到了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涉世未深,生平独爱诗词卷籍,无意宦海官场。”

“昔日王著嫁女,震动都邑。京中许多高门望族都娶不到的王家千金,偏叫他一个庶出之子得了。他受宠若惊,自谓三生有幸得此佳妻,对王氏更是爱慕非常,绝无二心。”

“巧的是,“男子的字句平淡无奇,却叫蔡申玉如遭雷殛,“就在两家联姻一个月后,聿京城内死了一名金匠。”

“短短半年之内,陆续又有三个来路不同的金匠离奇猝死,却没人看出其中蹊跷。直至半年多前,南州水师兵败不到三日,王著胞弟居然毫不费力收复失地,与其以往平庸的功绩相比悬殊太大,我起了疑心,暗中追查,可对方有所察觉,暂时割断和?i疏的一切往来,我一直没办法拿下真凭实据。近段日子从各地入京的贺礼云集,他们贪郁再起,故伎重施,又企图将?i疏的贿赂蒙混过关,终于让我逮住线索。” 男子一声苦笑,皆是冰冰冷冷的味道,“没想到,这王家做事,借的都是自家女婿的别庄,顶的都是自家女婿的名义。”

“只差一步,御史台即可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谁知那小公子今天一早便抢先认了罪。居然还连夜写了一纸休书,与王氏一刀两断,以示身负之罪和王家毫无关连。”

“他大概也知道真相,也知道通敌是灭门之罪。他只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妻子被杀。尽管他老丈人一次次的李代桃僵之计,正是他那位爱妻牵线搭桥。”

“国舅家在南州水师中并无直系亲信,于是这桩罪名也顺理成章脱去‘通敌'二字,只将罪责推到南部各州官吏身上,一口咬定他们通敌在先,而那小公子长居京城,不过因一时贪婪,向地方官员勒索财物,才糊糊涂涂收了这一笔转手而来的敌国金币。皇后尚在,外戚权重,朝堂上求情者居多,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不济,也只是牺牲一个庶出的小少爷罢了。”

“真是讽刺。最无情的人家却有个最痴情的人代为一死。”他抬起头,窗外一株青梅的花影正刻在薄薄的窗纸上。雪压枝头。稀疏的影子像一道不轻不重的伤疤,从窗牖一角斜斜破下。他拾起金币,掂在手心,似有千钧之重,“这天下,只怕已是”

到此,话却断了。

蔡申玉尚在怔忡,男子忽地收了那金币入怀,起步走向屋门。他倏然回过神来,紧随其后。

待穿过当楼,行至挡门屏风,已渐渐瞧得见街衢景致。男子最终在铺门之前打住脚步,回身朝他一揖,低声道:“当家无须担惊受怕,我已将事情闹大,金匠之案也已浮出水面。他们若再来害你,等于自掘坟墓。你大可安心。”

“那“他心跳剧烈,压在喉中半晌的话终于失声而出,“昨夜禅觉寺大火,有没有”

“对了。”男子仿佛没听见他的问话一般,从容转身,两袖尽是清清淡淡的日光,显得他那一笑愈发随姓柔和,“今天腊月二十九,明儿就是大年三十了。也该是阖家吃团圆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