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临又进来,先替方氏向她道歉,再请她帮个忙,叫田氏来问话。还是张伯临会做人,这番道歉的话, 让林依消了气,叫过杨婶吩咐几句,遣她带着轿子,赶去东京城。
杨婶领命,叫了两个家丁,抬着家里的小轿子,朝东京城里去。轿子此时空着,她本来可以坐,但却急着办差,嫌慢,因此只甩着胳膊,迈着大步,同轿夫一起走着。
行路到底比骑马慢许多,他们在路上,就遇见了方氏。杨婶知道她为何坐在这里,心里发笑。暗道若林娘子真是走失的,那牙侩怎么也不见了?分明就是一个骗局,偏方氏心存一线希望,所以看不破。她担心方氏独自在这里晒久了出事,便上前道:“二夫人,两位少爷已开封府衙门报了案了,你还是回去罢。”
方氏已是晒得头昏脑胀,就听了她的话,站起来朝祥符县的方向走。杨婶晓得林依此时不愿见到她,忙伸出胳膊拦了,道:“二失人,瞧人这满头大汗的,赶紧上轿子,我送你回家。”
方氏这才瞧见有轿子,大喜,爽快上了轿。闭着眼,摊在那里,等她感觉到轿子停了,睁开眼时,发现已置身罗家酒楼后院,只好地奈下了轿子,仗着张梁还不知情,走了进去。
杨婶进去与张梁见过礼,再出来叫轿夫将轿子重新抬了,朝州桥巷而去。她敲开贾家的门,向开门的小丫头道:“我们家夫人新做了几套衣裳,请你们家的田姨娘趁着天亮,过去瞧瞧,晚了对着灯,只怕看不清。”
小丫头问道:“不知你们家夫人是哪位?”
杨婶答道:“是祥符县张家的林夫人。”
这小丫头乃是丁夫人留下的,却是知道林依,也晓得她家与田氏的关系,笑道:“原来是祥符县知县夫人,我这就进去通报。”
她进去里,找到正与另一个妾生闷气的田氏,将杨婶的话转告。田氏现在只是个商人家的妾,地位算低的,有知县家的夫人相请,多有面子的事,哪有不肯去的,急急忙忙就换了见客的衣裳,又将林依送她的那根铜包银的簪子插了,赶到门口去见杨婶.
杨婶冲她略福了福,请她上轿,道:“我家夫人正等着姨娘呢。”
田氏见她没有要攀谈的样子,有些失望,默默上了轿。
方氏上当失财的事,张伯临最着急,因为这笔钱一旦追不回来,就得由他还张八娘的债,因此亲自站在院门口等田氏,一看到她的轿子朝这边来,就飞跑进去通知林依.
林依能理解他的心情,也挺同情他,遂将对方氏的厌恶暂抛一旁,打起了精神来见田氏.
田氏为了那两贯钱和一支铜包银的簪子,还是感激林依的,进了门,道谢的话讲个不停。林依可没功夫与她叙旧,待得茶端上来,直入正题,问道:“上回你家夫人来时,说林娘子走失了,可曾找到?”
田氏不知林依怎会关心贾家的一个妾,但还是照实答道 :“不曾,老爷忙着生意,没功夫去找她。”
林依又问:“她是独自出门适逛走丢的?”
田氏神神秘秘道:“哪里是走丢的,我听小丫头们讲,她是受不了老爷的打,偷偷跑掉的。”
贾老爷打林娘子?林依不奇怪,贾老爷之所以会有牢狱之灾,全拜林娘子所赐。估计早将她恨之入骨了,这回好容易出了狱,自然要揍她来出气。
田氏好奇问道:“林夫人,你问这个作甚?”
林依笑着:“你不晓得, 我还在朱雀门东壁住着时,就与她是邻居,比认得丁夫人还早。”
原来是旧识,那关心关心倒也不奇怪,田氏了然,又问:“听说林夫人新做了几套衣裳?想必件件都是精致的。”
林依这才想起请她来的由头,忙叫青梅取出几件衣裳来,与她同看,末了又送她一件背子,道:“若有了林娘子的消息,千万告诉一声,我这旧邻居,还是挂牵她的。”
田氏喜出望外,欢天喜地地把衣裳接了,满口答应下来。林依让青梅送她出去,还坐了来时的轿子回东京。
田氏刚走,张伯临和张仲微就从里间出来了,庆幸道:“看来林娘子骗人的事,与贾家无关。”
张伯临取来一贯钱,递与林依道:“方才让你骗费了。”
林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给的背子钱,嗔道:“一件衣裳而已,又不是绸缎,也值得你如此?”
张伯临晓得她不是小气的人,不然开学馆的钱了,也要一并还了,于是又谢了一遍,将钱收起。
第两百五十六章 惊诧案情
田氏到过张家大房一趟,让林依他们知道了林娘子虽然不是方氏的逃奴,但却是贾家的逃奴。第二日,张仲微去寻过方氏,拿着牙侩的画像,连同这消息,一起告诉了开封府府尹。
开封府尹想着,多了这层关系在,若能抓获林娘子,他可就等于破了两宗案子,来年政绩考核时,脸上也有光,于是又多多加派了人手,全城搜捕林娘子和牙侩,每个出城的路口也不放过。
林娘子和牙侩都是女流之辈,一时间能走到哪里去,在这样大面积高强度的搜捕下,很快就被抓捕归案了。
事实上,这两位,根本就没想跑,官差抓到林娘子时,她正在裁缝铺子里量尺寸,准备做新衣裳,而牙侩则坐在路边的一家娘子店里,吃酒啃肉。
府尹听得回报,惊讶之余,又大为震怒,拍着惊堂木问堂下的两人:“你们好大的胆子,犯了案子还这般若无其事。”
牙侩和林娘子,显见得是行骗之初就串通过口供,应对的话一模一样:“大人冤枉,妾身不知犯了甚么罪。”
府尹见 她们矢口否认,愈发恼怒,命衙役将方氏那张卖身契拿到两人跟前,喝道:“你们胆大包天,竟然骗到朝廷官员家去了。”
林娘子根本不朝卖身契上看,称:“妾身不识字。”
牙侩常与这物事打交道的人,不敢称不认得,就凑着看了一眼,却道:“大人,这上头虽然有我的贱名,但笔迹,手印,都 不是我的。这定然是有人刻意模仿,故意陷害。”
府尹不信,当场让她用左手右手都写了字,又抓着手按过手印,两下一对照,还真对不上,府尹大为奇怪又命师爷将贾家的那张卖身契取来,将林依的手印一对照,发现也对不上。
在府尹心里, 早就认定了牙侩和林娘子都是骗子,这会儿却出现这样的结果,让他惊呆了。难道后一张卖身契,真是方氏伪造的?府尹不相信,而此时,在门口围观的张伯临,已冲了出来,代母喊冤了。
府尹的一颗心, 自然是偏着张家的,于是喊了退堂,将张伯临叫到后面,道:“凡事得有证据,不然就算本官相信你们也没用。”
张伯临明白,府尹处在这个位置,也极难做,于是道:“请府尹暂时缓几日,待我回去问一问母亲,查明真相。”
府尹允了,放他回去。
此时方氏并不在家中,而是赖在祥符县,任人赶也赶不走,她的心思,大家都明白,她是怕这场官司,让张梁知道了,因此要躲起来。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众人都晓得这道理,于是也就懒得理她了,任由她一人在院门口焦躁踱步。
张伯临刚迈过门槛,方氏就迎了上去,抓住他喜悦问道:“案子审得怎样?她们招了罢?钱追回来没有?”
张伯临很气恼,非常气恼,没好气地回答道:“还追钱呢,人家差点反告你诬陷。”
“啊?”方氏诧异非常,连退三步,但马上又反应过来,重新扑上去,晃着张伯临的胳膊道:“这你也哄我?那张契纸,白纸黑字,还有通红的手印,这能有假?”
张伯临硬拽着她,一面朝第二进院子走,一面道:“娘说对了,问题就出在这张契约上。”
说话间,他已拖着方氏到了厅上,一手拉开她,硬按到椅子上。张仲微和林依都在厅里候着,闻言都很惊讶,问道:“契约有问题?”
张伯临自怀里取出契约,展开来,指着最末端道:“府尹当堂对过笔迹和手印,与牙侩和林娘子的都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