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1 / 1)

说起客栈,张仲微的心情很复杂,表情也因此变得怪异,道:“时昆真是条老狐狸,一直盯着咱们家的客栈呢,一听说我们要卖,连按了邻里手印的小本子都拿出来了。 ”

林依听了也诧异,由衷佩服道:“同这般有经验的人打交道,省却多少力气。”

张仲微虽然不同先前一样嫉妒时昆,但听见娘子夸他,还是难免生出醋意,泼凉水道:“光有邻里的手印有甚么用,还得族里的签名。”

林依如今晓得他爱狎酸吃醋,懒得同他计较,道:“老家远在四川,只有二房一家在京里,就叫他们签个名字罢。这事儿,是不是得劳烦张知县亲自走一趟?”

张仲微又现了少年心性,脸一别,道:“叫时昆去呀。”

林依忍着笑,将他耳朵一拎,嘴里讲的却是哄他的话:“叫他去,定要嚷嚷得世人皆知,你难道忘了,这事儿还要瞒着娘呢。”

张仲微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闻言唬了一跳,再没心思去同时昆较劲,撑着脑袋,心里直敲敲。让二房签字,少不得要让方氏知道,以她的性子,岂有不宣扬的, 就算不宣扬,也要逢人就炫耀几句,那些事迟早都得传到杨氏耳里去……

张仲微越想越觉得可怕,若杨氏知晓他们小两口挪用了钱财,肯定要生气,进而生分起来。他可不愿看到这种局面,忙与林依商量道:“娘子,你一向脑子灵,赶紧想想办法,族里签字的事,怎样才能不让婶娘晓得?”

林依故意装作听不懂,反问道:“为何不能让婶娘晓得?她可是你亲娘。”

张仲微道:“这不是为了瞒着娘么,婶娘她性子直,万一讲漏了嘴?”

林依岂会不知得瞒着方氏,只是她如今做人媳妇久了,学聪明了些,晓得有些话谁都能讲,唯独做儿媳的不能讲,因此故意诱着 张仲微自己想明白,想清楚。

既然张仲微已有了瞒着方氏的打算,林依便献策道:“二房的家主是叔叔呢,大哥的嘴也严,你去酒楼包个济楚阁儿,将他们请来吃酒,顺路就请叔叔把姓名签了,再塞他们几个钱作谢礼,央他瞒着婶娘,他一准儿是肯的。”

张仲微觉着这主意不错,遂朝她脸上香一口,以表谢意,又道:“哥哥在罗妹夫那里教书,却收不到足够的学生,累得罗妹夫要将自己的束修分一半与他,两人过得都不如意。”(派派小说论坛思旭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两百四十三章 几个难题

林依问道:“那你想如何助他?”

张仲微将她拦腰一抱,放到腿上坐着,笑道:“知夫莫若妻,我想就在祥符县开一个馆,招几个学生来让哥哥教。”

林依笑道:“若你真有这想法,哪消自己操心,请叔叔吃酒时,一并央他办了罢。”

张仲微初时不解,想了一时才明白过来,张梁可不就在祥符县开过馆,人脉都是现在的,让他来招生,真是妙极。遂欢喜道:“就照娘子说的办,咱们出钱,叔叔出力,把这个馆办起来。”他激动地讲完,又担心林依有想法,忙道:“开馆的钱,从我俸禄里拿。”

张仲微如今的俸禄,跟做翰林编修时相比,已是高出一大截,加上知县乃是实缺,各项补贴也不少,所以他才敢讲出这样的话来。但林依却瞪了他一眼,道:“平白无故,将我看作了小气人,他是你大哥,难道就不是我大哥,开馆的几个钱,我还是出得起的。”说着又拎起了张仲微的耳朵:“甚么叫你的俸禄?你有俸禄吗?那都是我的,统统都是我的。”

“是,是,是。”张仲微忙不迭迭地表忠心,“人都是你的,钱自然也是你的,都是你的。”

林依心满意足地捧着肚子,朝榻上躺了,张仲微连忙脚跟脚过去,揉胳膊,捏脚,忙了个不停歇。

第二日,张仲微起了个大早,到东京寻了个颇为气派的酒楼,上二楼选了个济楚阁儿坐下,也不亲自去二房,只叫个闲汉帮忙,去请张梁与张伯临来。

一刻钟后,张梁独自前来,称张伯临教书去了,脱不开身。张仲微这次来,主要是找张梁,因此缺了张伯临,倒也没甚么。

张梁不用张仲微让,自到上首坐下,一看桌上,肚肺、赤白腰子、奶房、鸠鸽、野味、螃蟹、蛤蜊……满满摆了一桌,他见张仲微如此大方,满心欢喜,却又忍不住地嗟叹:“还是做官好,我们在祥符县住着时,平日也同这一般的吃,如今却只有青菜萝卜下饭。”

张仲微听了也伤感,忙道:“都是暂时的,待我与哥哥谋个好差事,还同以前一样过。”

张梁把“差事”听作了“差遣”,一张脸立时笑成了菊花,连成道:“到底是亲兄弟,自己当官,还不忘大哥。”又问:“是京官还是外任?”不待张仲微作答,自顾自地念叨:“京官清贫,还是外任捞钱,瞧瞧你爹便知……”

张仲微见他误会,忙打断他的话题:“爹,不是当官,而是我想在祥符县帮哥哥开一个馆。”

张梁愣住了。

张仲微继续道:“叔叔是在祥符县教过书的,认得的学生不少,这层关系,莫要浪费了。这回我来出钱,你来出力,一起将学生馆作兴起来,如何?”

张梁的一颗心,立时从云端跌到了泥里,他一向认为,跟张仲微比起来,张伯临才是真正当官的料。他一直指望这个大儿子能光宗耀祖呢,就是跟罗书生去坐馆,也不过是生计所迫,权宜之计,怎能甘心让他一直去教书,论为一介布衣?

张梁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失望道:“我还以为你要帮你哥哥寻个好差遣呢,哪怕没有肥缺,只要是个官,能重新走上仕途也是好的。”

张伯临如今不讨欧阳参政的喜欢,想要重新出仕,何其之难,张仲微不忍将实情讲出来打击张梁,只好劝他道:“先开个馆教书,解决生计,做官的事,来日方长……”

张梁认定是张仲微不愿出全力,不耐烦就打断他道:“你哥哥重新做官,不过是欧阳参政一句话的事,我不信就这样难,分明是你推诿。”

张仲微一心替他着想,反落了个不是,一时被激起性子,道:“哥哥休弃患难之妻,让如今当权的几位都瞧不起他,我能有甚么办法?”

张仲微长这么大,还从未在长辈面前发过脾气,张梁一时惊呆了,半晌才抖着手指道:“仲微,你当了知县,脾气见长哪?”

张仲微也醒悟到自己言行不当,连忙起身,双膝跪下,请张梁原谅。张梁摆了摆手,道:“罢了,你如今只是我侄子,又是做了官的,我能拿你怎样?”

张仲微听出这话还带着气恼,不敢就此起来,张梁不耐烦,想走,却又舍不得这满桌子的好菜,便道:“生你养你一场的婶娘,还在家饿着呢。”

张仲微连忙爬起来,叫进店小二,让他送几盘好菜到罗家娘子店后院去。张梁见他挑的是几盘贵得离谱的菜,这才稍稍消气,将桌上的酒拎起一壶,就要回家。

张仲微还有事求他,忙将他拦下,讲了卖客栈,请他签字一事。

张梁心想,你不帮自家哥哥就算了,还好意思来求我,真是过继的儿子不再亲了,于是推开张仲微递过来的小本子,道:“我这会儿哪有心思理这个,且等你大哥谋到差遣再说罢。”

张仲微看着他大摇大摆地离去,赶忙追上,补了一句:“叔叔,客栈的事,千万别告诉婶娘。”

张梁赶着回家吃酒,已是去得远了,随口答应了一句,也不知有没有往心里去。

张仲微望着满桌未动的菜,叹了口气,叫进店小二,丢去一百文赏钱,请他全送去祥符县知县后衙。

张仲微坐在回家的轿子上,暗自琢磨,张梁最后的那句话,意思是不帮张伯临谋到差遣,就别想让他签字?张伯临的差遣,张仲微肯定是没法子的,如此一来,客栈岂不是卖不了了?

张仲微越想越烦躁,直到回了家进了院门,脸色还是阴沉的。林依正同杨氏坐在厅上,围着一桌酒席,冲他招手道:“才刚有东京酒楼的小二送了酒菜来,说是你点的?”

有杨氏在,张仲微真心掩饰情绪,换出笑脸,施过礼,也朝桌上坐了,道:“好容易进城一趟,却不知捎甚么回来了,因见这家酒楼的菜烧得不错,就点了几样,请娘和娘子尝一尝。”

杨氏笑得很开心,命流云与他斟满酒,欣慰道:“你是有心的,去城里办事,还想着我们。”

张仲微稍显愧疚,连忙举杯敬杨氏,又与她奉菜。三人说说笑笑吃完,已是正午时分,日头升起老高,阳光刺眼,杨氏照例要歇午觉,便命他们散了去。

张仲微扶着林依回到自己房里,脸色马上就垮了下来。林依好笑道:“作甚么这副模样,谁欠了你的钱?”

张仲微将今日与张梁不欢而散的情形讲与她听,叹道:“叔叔根本不听我分辨,奈何?咱们新盖的客栈没他的签名,怎么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