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被人伺候过,到底是个长公主?,皇帝即便再不喜她,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苛刻自己的嫡女, 钟觉予在没?领兵之?前, 都是有人伺候着沐浴的, 只是后头不便让侍女跟随, 她便舍了这繁琐的事。
如今也不过两年半,再有人在旁边待着,竟觉得十分不自在。
另一人倒不曾犹豫, 脱了外?袍, 只剩下身?白?色里衣, 挽着袖子就往水里探。
这洛家用?的墨自然是极好的, 即便晾在身?上一整日,被衣袍刮来划去也不见掉, 甚至还?能清楚瞧见勾出的笔锋。
洛月卿忍不住将视线停留, 只觉得这应是自己半辈子以来, 写得最好的字,就这样洗掉,未免太?可?惜。
浴桶里的人不明白?她在停顿什么, 依旧偏头看另一边,发丝底下的耳垂又一次红透。
不远处的蜡烛跳出火星, 发出细弱声?响,那未平静的水波依旧起伏不定?,将水下的景色模糊,但却丝毫不影响视线停留。
微曲而侧着的双腿白?净匀称,因常年练武的缘故,不似其他女子笔直,而是带着些许肌肉的线条,再往上便是纤薄的腰肢,某个人的笔迹还?在上头,将那明晰的线条涂抹,便越发晃眼。
“钟谨言,你怎么不看我?”洛月卿突然开口,像是调笑的语气,却莫名低哑了些。
另一人没?答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清楚这是对方故意如此,但却没?办法反驳。
洛月卿不知?得寸进尺怎么写,对方不理她,她就故意伸手探入水中,然后故意往对方身?上泼。
几滴水珠洒在脸颊,又落在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钟觉予下意识躲开,又扭头瞪她。
白?雾柔和了深邃轮廓,将眉眼的傲气抹去,粼碎光衬得那双眼愈加妩媚。
她说:“洛月卿。”
咬着字的强调,要是旁人早该识趣,可?洛月卿顽劣,便扬起嘴角笑:“殿下唤奴做什么?是不是水温过了?”
烦人的很。
钟觉予刚想说话?,那人却一下子探过来,说:“既然不烫,奴就开始伺候殿下沐浴了。”
钟觉予还?没?有来得及阻止,那人的手就已经探进水中,落在那字迹之?上。
钟觉予闷哼一声?,下意识拽住对方手腕,然后又在反应过来时,飞快松开,少见的拘谨。
她拙劣地?遮掩道:“你不要老用?那个字。”
“哪个字?”洛月卿回得很快。
水下的动作不见停,好像真的在认真擦拭一般,可?来来去去都在那条线的周围,如同拨动琴弦。
墨迹被化?开,逐渐变得凌乱,与白?净底色、揉出的红痕交织在一块,便透着股隐晦不明的绮丽。
钟觉予抿紧嘴角,搭在浴桶上的手抓住边缘,曲起的指节泛着桃花粉,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字:“奴。”
她解释道:“这个字不好。”
“我不喜欢。”
“不好?”洛月卿总是故意这样,她笑盈盈道:“我见别的大人都很喜欢什么妾啊奴啊。”
钟觉予反倒皱起眉头,说:“只有无能懦弱的人才喜欢如此,要旁人低他一等,来取悦他的自卑。”
“殿下是在说自己不懦弱?”
洛月卿点头,又揶揄道:“殿下确实和那些人不一样。”
指尖下的墨痕开出朵朵杂乱的花,字迹逐渐淡去。
钟觉予回:“是我不喜你故作低贱,哪怕是假装,我也不愿。”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那一双凤眼中仍写满认真,可?能是与此刻情况太?不符合,就显得像是孩子气的郑重,罕见的稚嫩。
“清月道长也好,洛月卿也罢,无论你是谁都可?以,但唯独不能低我一头。”
洛月卿突然笑起,反问道:“那有一天殿下不止是殿下了呢?”
她没?有说仔细,但另一人却听懂,她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虽没?有和洛月卿彻彻底底地?解释一遍,但她也没?有刻意瞒着,洛月卿能猜出也正常。
钟觉予没?有一丝犹豫地?开口:“一样。”
“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我们都是平等的,”她语气如同宣誓,一字一句地?承诺:“洛月卿,孤必然不会负你。”
指尖停顿,点在肋骨上,依稀能感受到心?脏传来的跳动,将细长的骨头一下又一下地?震起。
洛月卿没?有回应,反而伸出食指与中指,在一节节肋骨上攀爬,不停往上,然后压在对方心?口。
“那你喜欢我怎么称呼自己?”她慢吞吞道。
“除了这些,你怎么说都可?以,”钟觉予回答得很快。
“哦?”洛月卿眸光微漾,搅动里头的水光,清妩感随之?展现。
她继续道:“那……夫人?”
掌心?下的肌理骤然僵硬住,有人紧紧抓住木桶边缘。
洛月卿又改了口:“娘子?””
木板上隐约出现了月牙的凹坑。
洛月卿又一下子笑起来,说:“怎么回事?啊钟谨言,我觉得叫起来好别扭。”
钟觉予不说话?就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