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瞧着小道士清风道骨,一副澄澈出尘的模样,实际可?爱翻旧账了,时不时就把师姐两字挂嘴边,之前在极乐坊吃了亏也是,硬生生哭着委屈着要讨回来。

可?见这人气?性之大。

钟觉予终于走到她身边,声音无意识地放柔,哄道:“我哪里舍得你跪下?”

“我觉得挺舍得的,这次把我赶出公主府,下次就该丢大街上了。”

这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扭曲,明明是被洛家父子带走,却变成了钟觉予要赶她出去,要是被不知情的人听见,指不定怎么看长公主。

而钟觉予却不生气?,反而笑起来,笑意从眼尾流淌而出,无端多?出一分?温柔,又哄道:“我哪里敢赶你?天?一黑我就往这边赶。”

她提了提手中的糕点,再说:“中途买了点你喜欢的吃食。”

往日对?洛月卿极具吸引力?的东西,现在她甚至看都?不看一眼,提笔往砚台中一沾,继续低头去写未完成的字。

这下连人都?不理了。

钟觉予便将糕点放到桌面,视线移到被宣纸上。

洛月卿到底是出身在世家,虽不像长兄一般受重视,可?该学的东西依旧一样不差,比如这毛笔字,即便有一日家道中落,只能在路口摆摊帮人写信,她也不会太愁生意,断了吃喝。

只不过?因为心中憋着气?,这力?度就过?重了些,好几笔戳破宣纸,留下大大小小的洞,混在极好的字迹中,便显得十分?违和。

但是钟觉予却装没瞧见,自顾自夸赞道:“这字骨骼秀逸流利,笔锋俊逸,不知道清月道长可?否割爱,让我裱起来,挂在卧室里?”

洛月卿不买账,瞧她一眼:“我阿兄写的字更好,若是殿下缺摆设,尽管寻他去,他肯定乐意至极。”

钟觉予闭上了嘴,又去牵对?方的手,说:“你手腕还疼吗?我专门带了瓶金疮药来。”

“不知道怎么的,自从出了公主府就浑身轻快,哪都?不疼了。”

这气?话说得太明显,就算是三岁小儿听了,也知道她在赌气?,更何况是钟觉予?

她无奈笑起,斥了句:“什么混账话?”

虽是斥责却不见半点责怪,牵着对?方指尖,继而抬起。

钟觉予垂眼看着那些未散去的痕迹,不免心疼,说了句:“怎么也不处理一下?”

洛月卿肤色本就白净,但凡有点红印都?十分?显眼,更何况是指痕交叠的青紫?

始作俑者便越发愧疚,哄道:“是我乱来,太过?分?了。”

洛月卿瞥她一眼,另一只手将笔搁下,故意撩起垂落长发,那些脖颈上的痕迹也跟着显露。

另一人知道她的小心思,却也忍不住踏进陷阱,拿出准备已久的金疮药,又说:“我帮你擦药,要将淤血揉开才能快些好。”

洛月卿却扯开手,说了句:“不要。”

“你要是有气?,只管在我身上发,不能拿自己身子赌气?,”钟觉予拧起眉头,多?了一分?严肃。

她的本意是想?让洛月卿好好擦药,可?另一人却偏只听得见前面那两句,突然笑起来,说:“怎么在你身上发?什么样都?可?以?”

这话说得怪,钟觉予心中不由警惕,毕竟是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人,若是惩罚,也不会像之前一样浅尝辄止。

不过?钟觉予转念一想?,对?方又没看过?画本,昨晚发生的那些,全由自己主导,就算洛月卿想?过?分?,也不知道怎么过?分?,最?多?就是昨晚那些。

她眉眼舒展开,便温声说:“只要你消气?,怎么样都?可?以。”

那些虽然累人,可?她自幼习武,虽谈不上什么天?下第一,可?比起小道长,还是耐得住的。

洛月卿怎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唇边笑意更浓,便说:“坐过?来。”

她用视线示意桌面,之前的墨痕还未干透,在灯光下泛起银白色的光。

钟觉予不懂她想?做什么,可?既然已经答应,就没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只是第一步。

她咬了咬牙,便按照对?方的要求,坐到木桌上。

这事明显让她有些不自然,毕竟是从小就接受严格教育的长公主殿下,行为举止都?被限在礼仪之中,更何况是这种抛了椅子、坐在桌面上的事。

洛家虽然有落败的迹象,可?也比玄妙观要好得多?,简单的书桌也刻了花纹,从桌角到桌沿都?有纹路,此刻恰好让钟觉予压在腿弯,腿脚悬在半空。

“怎么了?”洛月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明知对?方不自在还要故意问。

钟觉予偏过?头,只道:“没事。”

洛月卿就顺着点头。

应姿势的缘故,钟觉予现下比对?方高?了一个脑袋,便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低头垂眼俯视着对?方。

她相?貌本就带着攻击性,不像洛月卿柔和,五官轮廓艳而深邃,上挑的凤瞳极具威仪,与生俱来的傲气?与战场中凝出的冷厉融在一块,便十分?令人生畏,更别说这样看人。

若是旁人,早就被吓得躲开,可?站在对?面的人是洛月卿,她不仅不惧,甚至往前了一步。

两人的距离便被拉进,熟悉的檀香缠绕在鼻间,钟觉予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就看见洛月卿偏头向后面,好像在认真挑选些什么。

钟觉予不免疑惑,问道:“你在找什么?”

另一人就问:“殿下平常喜欢用什么笔?”

她自顾自道:“我往日惯用羊毫,取自山羊或野黄羊的软毛,吸墨量大,省的两三下就要蘸墨。”

“狼毫稍硬,但是胜在笔力?劲挺,容易写出笔锋。”

“兔毫笔头软而圆健,最?是柔软。”

洛月卿一一点评后,又笑:“殿下喜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