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年珠仔细打量起觉罗氏来,越快越替她觉得欢喜,“您今日可真好看,想必梳妆也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吧?您现在累不累,可要去歇一歇?”
“不累,一点都不累。”觉罗氏知道她这女儿向来聪明,可是瞒不住的,索性便说了实话,“我一想到今日能看到你,昨晚上一夜没睡踏实,好在忠儿睡觉沉,索性半夜叫乳母抱着他马车上睡,等他睡醒后,我们也快到了。”
她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玫瑰簪子,笑容愈盛,“你说的是,人呐,还是要多爱自己一些,从前我总觉得只要自己做得够好,你阿玛有朝一日总能忘了纳兰氏,知道我的好。”
“但如今我也想明白了,随你阿玛去吧,什么‘女为悦己者容’,那都是虚的,这天底下,就没什么比自己开心更重要的事。”
她是辅国公苏燕幼女,从小被捧在掌心长大,一向喜欢穿红戴绿,喜欢打扮自己。
但她嫁给年羹尧后,却听说故去的纳兰氏不喜奢华,不喜打扮,她便东施效颦起来,不仅衣裳首饰,甚至连言行举止都有意模仿起纳兰氏来。
渐渐的,她都快忘了自己的喜好,忘了自己当初也是个喜欢臭美的小姑娘。
年珠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道:“对,您说的没错。”
母女两人凑在一起似有说不完的话,觉罗氏问起当日弘时大婚,年家人未到场可有人非议年若兰,问起这些日子年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问起年若兰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
年珠一一作答后又说起弘时刚迎娶进门的董鄂氏,说起近来自己又长高了些,去年的春裳全部穿小了,更兴高采烈要觉罗氏陪着她一起逛逛这田庄。
纵然年珠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那一望无际的花木时,仍觉得很是震撼。
几个匠人依次上前给年珠磕头,介绍起这些花木大概什么时候开花,又该如何收集花瓣,说起来是头头是道。
年珠年纪虽小,但却一点不露怯,颔首道:“先前我就与乳兄说过,庄子上的事情我不懂,你们看着办就是,如今咱们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们若尽心尽力,不管这桩生意成不成,我都亏待不了你们。”
“可若是你们心存不轨,那我也不会同你们客气。”
几个匠人连连称是。
可觉罗氏在听说庄子上全部种的都是玫瑰、芍药等花卉后,不由皱皱眉。
“额娘虽知道你向来聪明,但你此举却是太冒险了些,凡事讲究循序渐进,你想要制作什么花露香膏,我也不反对。”
“我若是你,先会劈出十分之一的土地拿来试验,等着成功后再施行。”
说着,她摇摇头无奈道:“也得亏这庄子是雍亲王送给你的,你一分钱没花,不然你指不定要搭进去多少银子呢。”
这上百亩的花田可不是闹着玩的,也幸好年家家底厚,纵然失败了也无妨,她也能替年珠兜底,她甚至已想到明年开春这上好的百亩田地种什么才好。
“额娘,您是信不过我吗?”年珠却是信心满满的样子,笑道,“我长这么大,除了念书要您操过心,还有什么让您操心过?我倒是觉得万事得讲究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您且等着瞧吧,到了今年秋日,我那铺子所卖的花露香膏就会风靡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大清。”
觉罗氏只是宠溺笑笑,并未接话。
母女两人很快又去看了刚移栽的葡萄藤,觉罗氏虽对种花没什么研究,但她陪嫁多,田庄也多,其中有几个田庄也是种了瓜果的。
这时候,觉罗氏并未将觉罗氏当成一六七岁小孩,而是像当年她额娘教她一样教起年珠来。
“田埂上种满了葡萄倒是明智之举,葡萄喜阳,你这庄子上的匠人瞧着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将葡萄都种在了阳光充足的地方,等到了秋天,将落叶扫进土里,冬雪一下,来年也就能少施许多肥料,如此一来,也能节省不少开销。”
“我瞧了瞧,那几个匠人只擅长种花,今年倒无妨,移栽果木的头一年都都结不了什么果子,但今年年底得寻摸两三个擅长种葡萄的匠人才是。”
说着,她拍拍年珠的手道:“方才你对着那几个匠人,就做的很好,不能太好说话,否则他们会不将你当成一回事,却也不能过于严苛,有些时候,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虽成不了大事,若想要使坏,却能酿成大祸。”
“你这庄子上的仆从只会越来越多,得有个管事才行,苏额木虽有才能,又值得信赖,但却是年纪太小了点,况且他还要操持杂货铺之事,有的时候还有与便宜坊的司掌柜对接,事情一多,难免忙不过来。”
……
年珠细细听着。
春日的阳光如金屑似的洒在觉罗氏面上,带着几分英气的面上更是散发着奕奕神采。
认真的人最美。
这一刻,年珠只觉得她额娘这样好,值得世上最好的东西,偏偏阿玛年羹尧不知道珍惜。
整整半日,觉罗氏说了很多,年珠也记下了许多,只觉得很是受用。
到了晚上,年珠趁觉罗氏歇下后,则偷偷找到了石嬷嬷,问起年羹尧最近还没有动作。
石嬷嬷是寻常长辈思想,一心只盼着觉罗氏与年羹尧恩恩爱爱的,说起这事儿来是长吁短叹的:“二爷前些日子还差人送了好些四川的蔬菜回来,福晋瞧着是一点不生气的样子,吩咐小厨房变着花样做了吃了,可二爷送回来的信,福晋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从前二爷差人送信回来,向来是没有福晋份儿的,可福晋每次都还会写封平安信过去,可这次福晋别说差人送信,连句话都没有。”
“七格格,奴婢看不如趁几日您好好劝劝福晋,要她莫要再怄气呢……”
年珠是左耳进右耳出,等着石嬷嬷絮絮叨叨说完后才道:“嬷嬷,您知道什么是舔狗吗?”
“甜狗?”石嬷嬷是一头雾水,不解道:“狗儿怎么会是甜的?不管是不是甜的,那都不能吃啊!”
年珠认真解释道:“嬷嬷,不是您想的那样,您想想,狗儿是不是每每看到主人总是摇尾乞怜?不管主人对它好或不好,总是这样子,可是它越是这样,它的主人就越不会把它当成一回事。”
“同样的道理,人若一直讨好别人,别人也不会把他当成一回事的,我倒是觉得额娘这样没错,人这一辈子如白驹过隙,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儿,额娘怎么开心怎么来好了。”
不过,她倒是觉得年羹尧比她想象中持之以恒,想来也是年羹尧这一生过的太顺遂,还从未遇到过什么挫折打击吧,想想就叫人觉得羡慕,不像她,小小年纪就要操心起几年之后的灭顶之灾来。
石嬷嬷只能苦笑着摇摇头,无奈道:“七格格你呀,从小就是个主意大的,奴婢可说不过您……”
接下来几日里,年珠就陪在觉罗氏身侧,她们再带上年忠一起,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在庄子里闲逛。
可不管是游山玩水也好,还是在庄子里闲逛也好,觉罗氏都会见缝插针与年珠说些经商之道,在她看来,女儿聪明归聪明,但论起经商之道,年珠到底还是嫩了些。
若想要生意做的大,做的好,免不得要摔几次跟头,但觉罗氏身为母亲,又怎会舍得见年珠摔跟头?
年珠也是个虚心求教的好孩子,白天跟在觉罗氏身边接受徇徇教诲,晚上还会在屋内将觉罗氏教导她的道理都记下来,毕竟好记性比如烂笔头嘛,甚至她还给这手札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女子赚大钱注意事项手札》。
到了母女再次分离的前一晚,年珠死乞白赖要陪着觉罗氏一起睡觉,觉罗氏并未像从前一样拒绝,只将年珠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发丝,神色温柔。
觉罗氏是打从心底里觉得对不起年珠,支应门庭本该是男人的事儿,可她的珠珠却是小小年纪就要寄人篱下,实在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