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1 / 1)

他并没有出去正厅,而是从后门走出去,这似乎是一个新开辟的封闭御道,墙壁内龛上都放着灯台,地上铺着红毯,一点也不冷。经过了一个拐角就是幽长而严肃的笔直甬道,苏培盛已经远远地在门前守候。甬道通往的两间屋子并不华丽,却显得很不一般。

雍正抱着云烟直接大步进了屋内,屋内有布置好的宽大御用宝座床,屋里生着暖炉,迎面是一堵隔墙,开有小窗,挂着帘子,布置严谨。

雍正抱着云烟在宝座床上坐下来,轻轻将她抱趟在身边的床铺上,头枕在他大腿上,给她掖好被子低声问她冷不冷。

云烟摇摇头,环视了下四周,抓抓他修长的手指,仰着头看他。

雍正将掌心贴在她额头上轻轻抚摸道:“这是新创立的军机房,一会老十三和张廷玉他们在外面奏报公务,你困倦了就睡。”

云烟似乎明白的点点头,往他腰身上挨了挨,把脸颊埋在他腰间半闭上眼睛。

雍正抬眼看了看苏培盛,他立刻拨开隔扇上的小窗向外道:“宣”

房外传来值班太监尖细的叫传声:“宣军机房大臣觐见!”

云烟半闭着眼睛,依旧能听到张廷玉在隔墙外跪奏军情的内容,每每递折子进来,也是苏培盛去拨开些帘子接进来,呈给雍正。

怡亲王胤祥时不时的在咳嗽,似乎用帕子捂着,低低的闷咳,提出的见解却是独到的犀利。他提出让晋商秘密购办军需,不再向民间另行摊派。鄂尔泰和张廷玉等皆附议。

军机房的成立主要源自雍正七年的西北战事,却以史无前例的意义架空了议政王大臣会议和整个内阁。所有入选军机大臣的人员皆是雍正皇帝嫡系亲信中的最嫡系,心腹大臣与雍正的交流是直接而快速的,省去了朝堂上的繁文缛节,牢牢掌控住了军国大事的命脉,所有人都直接听命于雍正皇帝,总揽军国大事,成为国家新一代的政治中枢。

每日云烟都被抱在雍正左右照顾,即使在军机房内。几位军机大臣都是雍正多年亲信,自然也不会不知窗后还有谁。

十月,云南赵州出醴泉,鄂尔泰奏闻,雍正听到难得的吉祥消息很是开心,马上褒奖他“化民成俗,格天致瑞”,加官少保。

云烟的身体在雍正无微不至的爱护和坚持下渐渐好起来,常常看着他日渐瘦削锋利的颌骨线条让她内心软痛不堪,她在床褥里抚摸他熟睡中的腰身,才知他远比她以为中瘦的更明显。

就在云烟好起来,准噶尔战事也进展顺利后,雍正却在为社稷祈雨时忽然晕倒了。

这一次,也许是忍耐和压抑的太久,所有一切发作起来,当真是病来如山倒!

云烟被他这样突如起来的倒下吓坏了,整个人连什么也顾不上了,只剩他。怡亲王胤祥拖着病体赶来的时候,对外封锁了全部消息。

他从未病的如此重。风寒入体,高烧恶寒,心脏绞痛,昏迷不醒,一夜一夜的反复发作,病情严重的让太医院全体太医几乎日夜守在养心殿配房里,生怕皇帝一口气过不去,有什么闪失。

他明显多了些白发,口唇在一夜之间溃疡的厉害,无法进食进药,云烟就用嘴一点点喂药给他喝,一直握着他的手,不离开床榻半步,不眠不休。她知道他绝对不会离开她抛下她。

雍正醒来的时候,云烟正在给他擦身,他抬手去拉她手,她才搂着他胸口呜哇一下哭出来。

这真是一场大病,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云烟坚持每天给他擦身,在临睡前给他做一次全身的按摩,每次随意挽着头发,忙的大汗淋漓,他就轻轻摸着她后脑,眼里都是柔软。

少年夫妻老来伴,莫过如是。

他问她会不会怕。她却笑着说从不害怕。

他搂她在怀里在耳边低声说了句话,她愕然的捂住自己的唇,不可置信的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他轻轻的说,早就想好了,一直没有告诉你。她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目光触及到他眼底,才明白他真的可以为她做如此,整个人就埋进他胸膛里,紧紧与他相拥。

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只在瞬间想到过,却迅速被她按压下去。而今,却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这是两个灵魂的彻底结合,毫无保留的。

他对她说,他却会怕。这辈子虽然已经安排好,可下辈子,下下辈子却依旧没有安排好。

这一次大病给雍正放了次难得的假期,加之有了军机房,心腹大臣们就可以很好的替皇帝分忧。每日只有最重要的军务,云烟才会读给雍正听,让他批示。

都说病去如抽丝,太医院奉上的既济丹颇有疗效,雍正的睡眠明显好些,内火消退不少,口中溃疡也消了。待他渐渐好起来,御驾就移去圆明园里。

云烟平日里陪着雍正静养,午后的时候,常带雍正躺在庭院躺椅里晒太阳,两人侍弄花草,养狗逗猫,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日子。云烟又爱上看食谱,每天对膳食清单做足了功课,御膳房也是卯足了劲应承,终极目的都是为了当今天子的营养。

雍正有天沐浴时轻轻叹息一声被云烟听到,便问他怎么了,他遗憾道自己明显胖起来,身材不如从前好了。

云烟闻言大笑起来,去将他浑身上下摸一遍,才知道他这样坏人,又是安慰她又是逗她,兴许还真有这样的自恋。不过,他的身材真的一直是很好的,便是再老些再胖一些也不会难看,更显得威严沉稳。

道士贾世芳、张太虚、王定乾等人成了雍正皇帝的常客,常来到九州清晏东暖阁里密谈,圆明园炼丹似乎成了雍正皇帝的另一个秘密。云烟知道这是为什么,却无法去劝他放弃掌握下辈子命运的念头。她明白他,这一次大病,真的让他看到了生命不远处的终结,和不可掌控分离的恐惧。

雍正八年春,皇后纳拉氏和怡亲王胤祥相继病重。雍正口谕封熹妃钮枯禄氏为熹贵妃,摄六宫事,便拖着病中的身体马不停蹄的赶往怡亲王府探望怡亲王胤祥。

自欢笙故去,云烟再没有踏入过胤祥的府邸,而此时的怡亲王府也不再是多年的十三阿哥府。两人再一同走进怡心斋内,早已不是青春年少。

200

200、山河寂寞 ...

他知道,自从六十离开后,她不再流泪,笑容也不过是笑给他看,可她的指尖总是很凉,她也从未真正走出过这样的痛苦。

雍正将云烟纤细冰凉的手整个包进大手里,走入怡心斋的每一步里,两个人的手都是冷。

怡亲王嫡福晋兆佳氏从内室里退出来,低首福身在两人面前请安,低低的声音带着颤抖。

“启禀皇上,怡亲王……让臣妾转禀……恭请皇上御驾回銮,不可因他使龙体接触病气。”

雍正坐了个起的手势,沉默了一会,一字一句低沉道:“他已经阻止了朕不下数次,如今在门前还要骨肉不得见嚒”

兆佳氏身子一颤双膝跪倒在地上,抓着帕子的手分明都在颤抖,眼角里的泪光像最锋利的刺扎进两人眼底。

“恳请皇上恕罪”

之前为了不影响雍正龙体,怡亲王允祥从圆明园边的交辉园搬到了西山别苑,最后又回到怡亲王府,又多次恳请婉拒雍正的探望,十天半月总要强撑着去军机房处理政务。

云烟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这里,快十年了,欢笙走了快十年,六十也走了。

她侧首望向雍正,又弯下腰将怡亲王嫡福晋兆佳氏从地上扶起来,轻轻拍拍她的肩头。

“十三”

云烟忽然朝内室喊了一句,声音不高不低,不大不小,直入门内。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人再叫起了,这个称呼依旧是不同的。

“十三,你四哥他……来了”云烟的声音慢慢低下去,书房里静的仿佛只剩呼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