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俞婶子说林家儿郎个个像猴儿似的上蹿下跳,后来见着林维明来买鸡子儿,她总忍不住想?笑他生得大眼窄脸,倒真有几分猴相。
不一会儿,第一炉炙肉肠也烤好了。
姚如意递了两根给小石头,他刚刚已经飞快把俩茶叶蛋都吃完了,在姚如意给烤肠刷酱料时,他就半个屁股离开凳子,伸长?脖子在等了。
拿到?手里,竹签都烤得热热的,肉肠上改了花刀,外部焦黄,烤得开花,沾满了棕红色油亮亮的酱,还在冒油泡。
那酱真香,还没动嘴就已经满鼻子的香。
小石头忍不住了,吹了吹,张开大嘴,一口?咬下去?。
头一口?咬得急,焦脆壳儿咔嚓裂开,舌尖先尝着盐与?香料粒子的粗糙,后头软糯糯的肉肠芯子跟着进了嘴,鸡肉混着淀粉浆,口?感细滑喷香,芝麻与?酱料又浓浓地裹住肉香……但说是肉香,其实不多?,细品起来更多?的是像炸面?糊炸得焦脆的味儿,还有酱的咸香,小石头也说不清,但就是香!
出奇的好吃。
“烫!烫!”小石子边哈气?边往肚里咽,烫得跺着脚转圈儿,袄袖已经被蹭得油光光的也不理会。不一会儿,竹签子已嗦得发亮,他还不舍地舔舔竹签头,舌尖还被烫得酥酥的麻。
姚如意已经炸好了第二炉,对小石头直笑:“你慢点儿。”
小石头顾不上应,又狼吞虎咽般吃完一串,吃得打嗝儿,听?见远远他娘从门口?探出头来唤他,便?赶忙与?姚如意道别,跑回家去?了。
辰时三刻,巷子里的嫂子婶娘们?也笑眯眯地过来贺她了。
昨儿铺子刚收拾妥当,街坊四邻便?来看过热闹,今儿更是带了贺礼:俞婶子挎着竹篮,里头四只陶碟盛着蜜饯、炒米、瓜子、桂花糖,蓝印花布盖着:“如意,这?是‘开市四宝’,你和姚博士今儿都尝些,图个好口?彩。”
姚如意忙道谢,接过搁在柜上,转身给冻得直搓手的程娘子把炉子移过去?烤手。程娘子捧来的是两条红绸布:“开张见红,快挂门上讨个喜庆。”
她又马上要往门框上挂,尤嫂子、银珠嫂子就领着小菘和茉莉来了,小菘手里举着对灯笼,上头写着 “姚记兴隆”。人还没进门,小鼻子先动上了:“好香啊!如意阿姊做了啥好吃的?”
旁边的茉莉已经扭头巴巴地望着烤肠炉子。
“路上教你们?的吉祥话都忘了?” 尤嫂子笑着把食盒递过去?,里头是刚蒸的枣花馍,馍尖点着朱砂红,像小娃娃的红脸蛋,煞是喜庆。
“如意阿姊!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俩小吃货早跑到?烤肠炉边咽口?水,听?见提醒,忙扭头补了句吉祥话,眼睛却仍黏在滋滋冒油的烤肠上。
姚如意笑着给她们?拿了俩淀粉肠,递给她们?:“喏,一人一根,但阿姊做的好吃的可不是白吃的,今日刚开张,你们?吃完了可得留下来帮我吆喝吆喝!”
茉莉和小菘嘻嘻地接过来,谢了声,便?敬业地到?门口?坐着,果真边吃边吆喝起来了:“姚记杂货开张啦!有暖汤、有棉帽,有好多?糖!还有刚烤好热乎的炙肉肠!”
姚如意总算把红绸挂上了,喜气?洋洋地端了果子和茶来:“等有人来再喊,先慢慢吃,仔细噎着。”
两个小豆丁便?欢呼着专心?吃了。
几位婶娘围坐在门口?桌椅上,姚如意挨个倒了茶,刚坐下,尤嫂子望着茉莉总算见了点肉的脸,叹道:“真是奇了,茉莉偏生和如意投缘,做什么她都爱吃,回了家我烧什么都挑三拣四,真叫人犯难。”
银珠嫂子扭头去?看,茉莉和小菘肩碰着肩、头碰着头,像两只小老鼠似的吃得直晃腿,吃得小脸油津津,怎么看也不像挑食的孩子,犹豫半天才开口?:“嫂子,莫不是你做的饭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总不好直说人家做得“太难吃”。
虽没说完,但尤嫂子还是听?懂了,不由怔住,她做饭太难吃了吗?不可能!
程娘子好奇道:“你平日里都烧什么菜?怎么烧的?”
尤嫂子来了兴致,比划着道:“昨日得了条河里捞的越冬大鲤鱼,足有二十斤!老辈人说这?种鱼再过两年?都能跃龙门了,孩子吃了长?得壮、百病不侵,但不能杀,活蹦乱跳就得下锅熬汤,只撒点盐,原汁原味才补人。若不是不撒盐茉莉和她爹都不吃,我情愿不撒盐。”
程娘子听?傻了,余光瞥了眼俞婶子和银珠,见她俩脸上尽是“咦呦喂”“俺亲娘嘞”的神情,连如意都抿着嘴欲言又止。她松了口?气?,不然就尤嫂子这?自信满满的模样,她还以为是她耳朵有毛病呢!
不杀的鲤鱼?这?样烧菜能好吃吗?
尤嫂子浑然不觉,接着说:“今早又得了只老猎户在山上水坑底下捞起来的大甲鱼,这?么大个头!我洗净了就煲上了,一样不加盐,山珍就得吃个本味。”
“没…没杀?”
“没杀,就得鲜吃!”
程娘子闭嘴了,不问了。
“茉莉这?孩子你还有脸嫌她瘦,成日里吃你这?些‘山珍海味’,能长?这?么大都是造化了。”俞婶子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家官人也真疼你疼得太过。”
尤嫂子脸一红,羞恼道:“关他什么事?”
程娘子和银珠嫂子笑出声:“但凡不那么疼你,也不能把你纵成这?样!”
姚如意跟着忍笑不迭,正说着,晨钟响了,学子们?很快便?开闸放水般涌进巷子。她忙起身道:“婶子们?且坐着,我去?照应生意。”
俞婶子摆摆手:“你忙去?吧,我们?聊我们?的,你别管了。”
烤淀粉肠的味道果然吸引了不少人。
很快便?有学子围过来了,聚了不少熟客,还有人好奇地扒着窗口?往铺子里瞧。
天光大亮,此时能看得见货架上码得齐齐整整的杂货了,有个眼尖的学子看见货架上有湖笔和墨条,指着一锭墨问:“姚娘子,这?墨是哪家的?”
姚如意正在窗边翻烤肠,回头瞅了眼道:“景玉轩的货,前日刚到?的新墨,这?批墨制得极好,是我请阿爷掌眼一块儿去?挑的,你要是不急,等我忙完了,给你拿来试试。”
那学子刚问完,自己也看见货架层板上还贴着价码,注了两行?小楷:
[景玉轩分装松烟墨,
壹百文一条,拾伍铢重?,两条起售]
那学子眼前一亮,景玉轩的墨极好,他以前就使过。研墨出墨快,写出来的字又黑亮又油,顺手得很。但不管是外头景玉轩自个铺子里卖的,还是刘家书局里卖的都是大墨锭,刘家卖得还要比景玉轩本店贵两成!买一块没有一两二两银子下不来,买一回他能心?疼上半个月。
这?样的好墨,平日他舍不得用,唯有遇着国子监里旬考月考岁考时才舍得用。但姚家小娘子竟别出心?裁,把大墨锭切成小条分开卖了,这?样买一条才一百文!一下就不心?疼了!
那学子原本今日便?想?出门买墨的,这?回家门口?就有,立即便?要了两条。
他美滋滋想?着,两条墨也够写了,过两日就有旬考,正用得上。他跟姚如意买了墨条,又发觉侧边货柜里还摆着一排齐整精致的瓶瓶罐罐,柜头的木条牌上写着“龚胜春生姜头油,防脱发用龚胜春”,另一个写着“南舟杏仁面?脂,柔腻如凝脂”。
他下意识便?摸了摸自己眼圈深重?、干得起皮的脸和读书读得快秃的发……天干物燥、冬日发少,要不…要不也来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