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的质量才是“三五”成功的关键,国?子?监博士,尤其是被关进贡院里出过题的博士,都应该请来为下一本?三五审题。
林闻安则是核心“大数据”,他?的头脑实?在……实?在太好用了!
之前编这一版三五时,他?便精确计算出了历年每场考题、考点?的出现频率、占比,分析了其中有何变化,还评估了不同年份、不同题目的难度,甚至还研究出了这些年不同博士被选派为考官后的思?路、偏好、特点?。
他?一人便能确保三五书中知识的准确性和前沿性。而且……科考的“真题”,甚至是殿试的真题,外头的书局可不易得到。
新酒年年酿,旧瓶便不值钱了。
当然,告还是要?告的。赢了官司,多少能得些银钱,至于那些私下传抄的,那就没法子?了。只能由着去了。
三五之前因押题已经火爆过一次了,但这回却是彻底“出圈”了。
因这次春闱一共录取了六百余人,辟雍书院考中者才一百人出头,国?子?监却有将近两百人中了!虽说大半都排在乙榜末尾,堪堪吊着那金榜的尾巴,可中了便是中了,不论是第二百名?,还是如耿灏般的第六百名?,那都是实?打实?的“同进士”。
这更加说明了一件事,这些人原本?是天资平平的,可就因科考前押中了题、有了更好的读书法子?,一举便考中了。
这对普通人而言,是多大的激励?
尤其丁字号学斋几乎半数考中,还有耿灏与孟四两个常年在庚等打转的活宝,一跃成了龙,更是活脱脱的大招牌。
邹博士也已经扬眉吐气了,他?是个多好的典型和政绩啊!不仅冯祭酒特意为此?上书朝廷请求褒奖他?,他?如何尽心尽力教授学子?们的故事也被传颂了出去。
一时间,打听他?明年会?任哪个学斋博士的人络绎不绝,提着礼盒、想塞子?弟到他?门下的,也不知凡几。
甚至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寻上门来,更有拐着弯儿把好处塞到他?妻子?手里的。吓得邹博士连夜把妻小送回老家,自?家也闭紧了门户,谢绝一切访客。
耿相因耿灏奇迹般考上了,隔日便亲自?来了知行斋一趟,大张旗鼓,不仅送了个牌匾给?姚如意,还眉目特别慈祥地对她说:“小娘子?这书斋,于士林大有裨益。老夫想着,捐些银钱,加盖一层,也好多容些学子?在此?读书进学。日后也算一桩功德。”
听得姚如意都十分佩服,那情态,好似他?从来也没有一个叫邓峰的继子?,也好似从来都没有续过弦似的。
果然当官的,脸皮就是要?厚啊。
但有人来送钱,姚如意自?然应下。
虽然还没动工,她却已经想到了后世?的做法,到时她便请人立了块功德碑,将耿相捐银的事由、数目,工工整整刻在上头,就搁在天井角落里立着。在原有的屋子?上头新盖的那二层小楼,便唤作“文华堂”。因耿相字文华,正好,有人问便有了光明磊落的出处。
待修葺停当,她还想把那账目明细贴出来,省得有人嚼舌根。这样便既得了好处,又不会?惹一身骚。
春闱放榜出来,夹巷里的人家几乎都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今儿这家做东,明儿那家做东,把姚如意吃得脸都圆润了一圈,姚爷爷更是吃得两层下巴了。
实?在不能再这么吃下去了,姚如意赶忙推了孟员外家的席面?,他?太高兴了,得知儿子?考中后,当街便兴奋过头栽倒了。
差点?没摔进沟渠里。
看他?那样子?,是打算摆流水席的。
还有耿家那头相请,姚如意也没去,刻书的事情就够她忙了!她还要?和周榉木商议着盖第二层小楼呢。
正闹哄哄的、满是欢声笑语的当口,水门码头那边也有了动静。之前已到陈桥镇的漕船,终于接连出现在水门码头上了。
今春雨水不足,河面?水线也降了不少,泥沙太多,许多漕船都因此?耽搁在陈桥镇,搁浅了好几日,直到疏浚了河道才终于能通行。
几十条大船,如今终于一艘接一艘,顶着风尘,载着同样满面?风霜的医官和学生们,乘着和煦的春风,稳当当地停靠在了津渡水门码头。远处望去满当当全是桅杆风帆,好生壮观。
夹巷里家家原本?都还沉浸在国?子?监今年大获全胜的喜气里,没承想,又一桩好事临门!
消息传到夹巷来时,姚如意正狗狗祟祟地拉着林闻安,躲过姚爷爷和铁包金,偷偷藏在货架深处的角落里,给?他?那两只伤痕累累的胳膊上药。
姚爷爷打人是真没留情,老爷子?力气还不小呢!林闻安那些戒尺打出来的伤痕肿了三四日才消,但还是留下了一道道青色紫色的淤痕,尤其打出血点?的那几道,看着格外凄惨。
虽然林闻安总说不妨事,过几日便消了,她却还是跟薛阿婆买了罐活血化瘀、生肌敛疮“太乙膏”,每日都盯着他?涂上几遍。
第68章 回来了 爹娘终于回来了。
墙角窄仄,大小货筐摞得满满当当,光线便?有些暗了。林闻安靠坐在一只鼓囊囊的草料麻袋上,背抵着墙灰。头?顶是货架柱子,晃晃悠悠挂着两只竹篮,里头?散堆着如?意新?做的猪油糖。
那糖味儿闻着冲,油纸都沁透了,腻腻的甜气混着太乙膏浓重的桃仁、红花味儿,在窄小空间里浮沉,实属不?算好闻。但林闻安却一动不?动,自打被姚如?意鬼鬼祟祟拉进来推坐在这草料袋子上,他就没动过了。
乖乖地伸出胳膊,乖乖地任她?施为,乖乖被涂了两胳膊又黏糊又浓臭的药膏。快涂完了,抬头?望她?一眼,发觉她?也嫌臭,正不?断地皱鼻子忍耐,忍了会子,没忍住:“好臭。”
林闻安忍不?住就笑了。
如?意就是这点好,想笑便?笑,想嫌便?嫌,不?高?兴了也从不?憋在肚子里,即便?是憋了一会儿,隔日起来还是会郑重其事?地说:“我昨日生气了。”
“今儿虽不?气了,但昨日确是生了气,我也得说出来。”
她?剔透得如?一块水晶,从不?伪饰。
这样很好。林闻安有时会觉着自己许多做人的道理,似乎都是如?意教给他的。前阵子,他与她?被先生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他好些日子都不?自在,见了先生总抬不?起头?来,羞愧不?已。
但如?意隔日便?好了,兴冲冲揣了好吃的去哄爷爷了,即便?姚爷爷不?理会她?,她?也不?气馁,日日换着花样去哄。
直到先生被她?缠得没法子了,她?才蹲下来,伏在先生膝上,轻声解释:“阿爷,我错了。错在没先跟您通个气,但我也是头?一回动这念头?,做错了您多担待嘛,总生闷气做什么呢?但是……您说的那些有关礼数的事?儿,我不?觉着我错了。”
“以往啊,不?仅是我,便?是这天下的女子,都被那些礼数缠得太紧了,故而退个婚,旁人嚼几句舌根,我便?受不?了了。如?今我便?觉着,所谓礼数又算什么东西呢?我一没偷二没抢,却非要枷锁加身,不?能按心意行事?,又何必呢?您以前不?还总劝我,不?要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如?今怎变了?”
先生被她?说得一怔,神色里现出一丝隐痛,再?看向?如?意,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了,最后只能伸手握住她?的手,深深一叹。
是啊,曾经如?意便?是太过谨守礼教,他把她?教得太乖了,太规矩了,道德心与自尊心都太强了,才会为了旁人的恶言深陷痛苦,他怎么能忘了呢?那个被人恶意指摘、辱骂诽谤,最终渐渐凋零的……
是他的孙女儿啊……
姚如?意仰脸看他,又温言劝道:“我知道您为我好。您担心我如?此轻易付诸情意,万一不?是林闻安,而是遇着坏人了怎么办,女儿家?应当格外珍视自己,对不?对?可是,您应当也有看在眼里,之前国子监往来如?此多才俊学子,我何曾对谁动过心啊?阿爷,我没傻。”
那时,林闻安原也在院子里陪先生下棋,如?意过来与先生说话,他为避嫌便?走开了几步,避到墙角,背对着他们,见姚得水张嘴想去啃菜地里的叶子,便?蹲下来,将小驴子抱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它?的毛。
但如?意说得坦荡,不?曾压低声音,因?此,随风送来的一句话,便?将他抚摸姚得水皮毛的手都钉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