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沉沉落下,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包裹。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环在?自己背上的手掌,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摩挲着她散落在?颈后的几缕柔软发丝,那指腹间传递的情意,几乎要透过她的衣衫,满溢出?来。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了好一会儿。
春日暖阳柔而疏淡地穿过窗扇,落在?地上,碎影如烟纱般被风吹拂得激荡摇晃,时而落下,又时而笼上货架阴影深处相叠的身影。巷子里闲话的婶娘们似乎也已?散了,四下忽而变得静极了。
怦、怦、怦。
姚如意什么也听不见,耳畔唯有彼此的心跳在?这午后的寂静中交缠轻和。分不清是谁的,也不想分清。谁也不愿先动,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啪嗒”一声轻响。
一直被姚如意勾在?手指上的油纸包绳结,因她的忘情从指间滑脱,掉落在?两人脚边的地砖上。这小小的意外瞬间打破了这漫长的沉溺。
两人俱是一惊,如梦初醒般微微分开。
这米粉好不懂事……姚如意脸上飞起薄红,下意识地弯腰想去捡。
然而,比她动作更快的是林闻安。
她还没弯下腰,他已?俯身,修长的手指一勾,便把那油纸包捞了起来。动作利落,还似乎带着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急促。
“我来煮吧。”
他语气平静地开口,只是呼吸还滞涩未平,声音也低沉得发紧,还带着几分极力平复却?无法完全抹去的沙哑。
姚如意抬眼看他,只见他面色如常,嘴角紧绷,耳根却?已?像霜打过的柿子一般,熟透了。
方才?他……明明还只是耳廓耳垂泛红,如今却?连耳后连着的肌肤都已?通红一片了。
他头一次先回避了她的目光,视线反倒专注地凝视着手中的粉干。
好似这粉干,不是什么寻常的粉干似的。
姚如意忽然觉着有一丝好笑。向来沉稳从容、冷静自持的林闻安,此刻竟罕见地显露出?了些近似落荒而逃的窘迫,只是被他强大的自制力强行压住,才?只在?她面前留下一个略显仓促的背影罢了。
等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廊阴影里,姚如意才?站在?原地,忍俊不禁地低低笑出?声来。
她摊开自己的手掌,在?眼前翻来覆去看了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衣料柔滑的触感,和他胸膛灼热的温度。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唇边不自觉又漾出?一抹笑意。
她方才?好大的胆子啊!
不过,好似就在?她自己迈出?这一步后,她竟像迈过了一道无形的心坎,她之?前还不确信、更不知自己能否在?书中的世界如此爱一个人。还总会因他一个眼神、一个举动便手足无措而辗转反侧、陷入迷惘。
如今,心头那点安稳下来的喜悦,随着院子对面灶房里隐隐传来的、他刻意放轻的、略显忙乱的动静,而变得更清晰、笃定。
是嘛,怕个锤子嘛。
姚如意又骄傲地叉起腰来。想这么多作甚?喜欢一个人又不丢脸,何况他是那么好的人。再这么扭扭捏捏下去,她自个都快受不了了!
如今这么不破不立倒也好了。
勇敢迈出?去,也想通了,她又找回了对自己的掌控感,姚如意只觉一身轻松舒爽,怀着这般的心情,也忙去灶房看看。
林闻安哪像是会烧饭做菜的样子,可别把她灶房炸了。
没曾想她走?到?灶房门口,林闻安竟做得好似有模有样的。
她便饶有兴趣地倚在?门边瞧着。
望着灶台前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姚如意的眼尾渐渐弯了起来,唇角也不自觉地往上扬。
与这灶房、锅台都格格不入的高大男人身上还穿着宽衣大袖,但袖口已?用攀膊高高挽起,露出?了一双线条结实的小臂以及修长瘦白的手。
长腿宽肩窄腰……硬朗线条往里凹折进去的腰间,系着她的粉白碎花布……眯眼兔子围裙。
姚如意想笑,却?又觉着他身上那总是疏离淡漠、令人感到?遥远的天才?之?感,这一刻竟被一种居家人夫的气息替代了,让她心口莫名发烫。
只见他从陶瓮里舀出?一勺猪油,往热锅里一淋,滋啦一声,香气便冒出?来。接着洗了葱,切得细细的撒进去,很快便炸出?了葱油香。
他又转身从竹篮里拿出?几个鲜鸡蛋,蛋皮在?锅沿上轻轻一磕,蛋白裹着蛋黄滑进锅里,没一会儿便在?滋滋油响中,瞬间鼓出?了金边。
他动作松松散散,一手往筐里丢了蛋皮,一手持着锅铲翻蛋。
姚如意瞪大了眼,看他如此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她简直难以置信。
心里都犯嘀咕。她原以为像林闻安这般读了好些书的君子,该是连灶房的门朝哪开都不知晓的,没想到?他此刻站在?灶前,竟如此熟练。
这时,锅里的水开了,他拿起刚刚用热水泡软了些的粉干,往水里一放,盖上盖子焖起来。粉干若没泡够时间,便得煮久些,直到?煮软。他时不时掀开锅盖,用筷子轻轻搅动,让那米粉在?水里舒展开,不要黏作一团。
因长得太?高,这灶台台面对他有些矮了,他还得时不时费劲地弯下腰,一脸严肃地凑近锅边观察炉灶里的火候,火光映亮他的面容,姚如意见他鼻尖上被火气热得沁出?细细的汗珠,却?也顾不得擦。
方才?或许还有些旖旎氛围,如今姚如意看林闻安这神色,便知晓他毛病犯了,他这表情和他处理公事、画火器图纸时一模一样。
很显然,他现?在?正一心钻研如何煮米粉了。
果然,天才?有天赋是其次,其实他们就是做任何事都容易专注认真?,哪怕是煮碗清汤粉。
不过林闻安的确是不同,这个世道,即便是林司曹这般的小官或是孟员外这样的富商,都是讲究“君子远庖厨”的,故而英婶子在?家时才?会那般忙碌辛劳,她生的还都是儿子。
除了小石头,如林维明几个大的孩子读了书回来,也鲜少会有意识要替母亲分忧帮忙烧饭做菜的。
这不是他们生性不堪,而是自小便没有人教他们要这么做。
米粉的香气飘散开来。煎蛋后冲一壶滚水下去,汤色霎时转作奶白。林闻安从另一只陶瓮里捞出?早已?煮软的粉干,重又投入蛋汤之?中。
诸事停当,他才?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