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立即摇头。

她?又问:“您闺女我可温柔贤淑啊?”

爹娘猛烈摇头。

她?双手一摊:“那不就成了?”

果然,她?选得?没错。俞守正年轻时脸还没这么长呢,个高,生得?还算文气?的,不难看。且她?就是?看中他?胆小脾性?好,总爱屁颠屁颠跟着你,大事小事都爱问她?,对她?几十年了一句重话也不敢说,更别提纳妾。

出?门?和同僚吃酒,都不敢叫唱曲儿的。

英婶子以前家里便没有这么开明,她?轻轻悠着女儿的睡篮,垂眼道:“我自然是?爹娘相看的,成亲前我连我相公生得?是?圆是?扁、高矮胖瘦都不晓得?。若早知?道他?长得?像个没毛的瘦猴儿,我才不嫁他?呢!那我宁愿嫁给家门?前卖馄饨的哥子,一身腱子肉,壮实力气?大,还俊。”

俞婶子大笑不已,指着远处跑跑跳跳打?闹的林三郎兄弟:“这般编排林司曹,仔细叫你儿子听了去。”

英婶子也跟着笑起来。

不多时,几个妇人又聊起别的闲事。

唉,春日啊,真是?人心浮动。

俞九畹也笑着摇摇头,也倚回在草枕上阖眼假寐,继续晒太阳去。

再说姚家小院里。

林闻安听见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垂着眼角,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脚下?步子也放慢了,却装作没听见,并不回头。

姚如意几步便追上他?,小声问道:“可是?没吃午食?”

林闻安顿住脚步,等那脸上贴的花都忘了摘的少女一溜小跑站到他?身边,才佯装平静地摇摇头。

“怎能不吃呢?回头伤了胃如何是?好?”

林闻安忍住笑意,静静听她?唠叨。

这些?日子她?总是?这样,以往她?对他?说话,句句都二叔长二叔短的。如今似乎觉着叫他?名字别扭,便常常略了称呼与他?说话。但如意这样的变化并不叫林闻安不快,反倒……他?每每察觉这一点,心底都有一丝受用。

姚如意没留意到落在她?身上的温柔目光,已专心琢磨起来。

家里午间的点心早已用过,今日做得?少,并没剩下?。且她?今早刚把铺子里的麦粉全送到附近做馍馍的小摊子上,说好春闱那日一早,要请那对夫妇起早,多送几百个鸡柳肉夹馍和炒鸡子肉夹馍来。

这是?学子们跟她?订的。

她?之前推出?的朝食套餐每日都能卖空,那对夫妇做的馍馍不少学子们吃惯了,春闱那日更不愿换吃食。

姚如意也是?才知?晓,科考前也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譬如考前不能洗头沐浴,怕不慎染了风寒影响考试,也不敢吃外头新鲜没尝过的东西,怕考时紧张还闹肚子。也忌讳穿新衣新鞋帽,怕鞋子硌脚怕衣裳磨人,总归一切都得?是?旧物才妥帖。

因?此吃惯了她?这儿吃食的学子,便央求着那日多备些?,科考是?大事,她?爽快应了。

但那对夫妇囤积的麦粉不足,若叫摊主临时出?去买或是?现磨,也怕买到陈麦。姚如意便将自己铺子里的麦粉都腾出?去做,这样便更安全些?。

所以,如今家里竟连麦粉都暂时售空了。

不过她?很快想起铺子里还有一样吃食,问道:“我给你煮碗清汤银索如何?掐把丛辛刚种出?来的菠薐菜,煎个荷包蛋,再切些?嫩豚肉来烫,一准好吃。”

虽怀了些?小私心,林闻安却不愿让如意劳累,不由蹙眉道:“现做岂不是?太麻烦了,舀碗杂蔬煮就是?了。”

“杂蔬煮今早刚卖完,还没串新的呢。不麻烦的,煮银索快得?很。”姚如意说着便撸起袖子,扭身进了铺子,又倒回头指着他?眼睛叮嘱:“你在廊下?寻个避光处坐着,我转眼就做好了。”

林闻安却没有依言等候,将手里那篮子杏花和宫里带回的糕饼往廊下?小几上一撂,跟着她?进了铺子。

银索是?汴京的叫法,南边通常称为米粉、米缆,分干湿两种。

晒干的便称为粉干,能存上好些?日子也不会坏。

这米粉也是?江南西道附近的鱼米之乡常见的一种吃食。林闻安想起在抚州时,家里三天两头拿米粉煮汤,配上酸豆角和炸花生,浇上多多的茱萸辣汁子,能吃得?人吸吸嗦嗦,浑身冒汗。

丛伯还吃出?了一番“粉经”道理出?门?买粉,非宗山的米粉不买。

在汴京倒是?少见了。

汴京人爱吃面食,不常吃这东西,即便有银索,也多用来包馒头、炖鸡,很少如姚如意所言,如汤饼般以清汤相煮的。尤其京师平日里好吃的花样应有尽有,即便备了这样的吃食,也总想不起去吃。

将银索煮成“汤粉”,是?南边最家常的做法。

不过,他?想起来,如意与先生祖籍也是?潭州长沙县人,荆湖路这个地界也好吃米粉,花样也多。听闻以常德的粗圆粉最有名,以猪骨或牛骨熬制的清澈汤底,搭配肉丝、酸辣等丰富码子,汤头鲜美且讲究原汁原味。那儿还有许多拌粉,邵阳、永州便风行拌的,搭配豆腐豆芽木耳臊子,干拌后香辣浓郁。

怀化有鸭肉粉、郴州因?渔产丰富还有鱼粉。

如意今日会这么提起,便也不奇怪了。

他?与如意虽非同乡,但似乎在吃食的口味上还多有几分相和呢。他?默默想着,刚迈过门?槛,见姚如意把着货架的层板,踮着脚要去够顶上一个捆扎得?极为结实的油纸包,心道,果然。

他?虽日日要去衙门?上值,不总在家,但曾经帮过姚如意看过几回铺子、理过几次货,林闻安还记得?她?归置东西的习惯。

这等不常卖的吃食,她?向来束之高阁。原本以她?的身量踮脚也是?够得?着的,但这包粉干似乎被塞得?太靠里头了些?,她?便有些?够不着了。

林闻安便快步走上前,站到她?身后说了声“我来”,抬起手,去将那包东西取下?。

姚如意踮着脚正使劲,没料到高大的影子突然将她?整个罩住,温热的气?息也霎时贴近。

她?一愣,几乎不敢回头。

货架之间的间道本就窄仄,只容得?下?两人侧身过。林闻安伸手取物时,两人不可避免便要离得?更近,她?紧绷住了身子,盯着近在咫尺的木隔板,后颈能清晰感?知?到身后传来的体温。

他?的手穿过她?的肩部上方,袖子便轻轻地落在她?肩头,衣料摩挲着她?耳后的碎发?,下?巴也离她?的发?顶不过分毫,衣袍下?摆还蹭到了她?的脚踝,挠得?她?有些?痒。

她?甚至能听见他?有条不紊的心跳和平静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