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买田这种事情只能赶巧,所以在周家阿奶的示意下,早早的就将消息传了出去,之所以最近冷不丁的炒热了,是因为如今已是五月中了,离秋收没俩月了,若是真有人诚心卖田,多半数都是提前放出风去,待秋收一结束就交易。
周家这头放出的风声是,有好田尽管上门,价钱好说不好不要。至于具体数目,十亩八亩是最少的,要是有上百亩甚至可以多给钱,两三百亩都招收不误。
这不是发财了又是甚么呢?村里人就算没念过书没学过数筹,这水田一般的成交价在十两银子左右,差点儿的就便宜点儿,好点儿就再贵点儿,正常情况下都是这个价。这要是一百亩水田那可就是一千两银子往上了,两三百亩都不在话下的意思,就是明摆着周家手头上至少有两三千两银子。
当然,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毕竟买田都是在秋收以后,到时候周家那百来亩地都收了,就算扣除给佃农的粮食,剩下的也是一笔极为客观的收益,怕是能买好多田了。
村里人想着老周家的事儿,瞅着周家阿奶坐着车扬尘而去,自是忍不住议论纷纷。羡慕嫉妒的有之,不过更多的还是琢磨着怎么能分一杯羹,毕竟老周家的做派摆在那里,先前也不是只顾着自己发财,多少都会拉拔一把亲眷们。像周家三奶奶就得了不少好处,当然也没少受累就是了,三奶奶这头是
第一回农闲比农忙时更受累,不过她倒是自得其乐。
撇开周家三奶奶不论,老丁家也是话题的中心。
周家这边,亲眷其实真不少,只不过周家小姑姑多年以前就嫁了,基本上三五年才回来一次,而娶进门的媳妇儿里头,多半都是离娘家比较远的,况且媳妇儿一旦进了门,很少会提拉拔娘家的事儿,尤其在婆家过得好好的,可劲儿的想着娘家,万一惹了嫌多划不来?倒是前两年才嫁出来的周大囡,颇为惹眼。
其实,村里好些人家都在后悔。
说真的,当年周大囡的名声是不大好,毕竟她跑到外姓亲戚家一住就是多半年的事情,在村里并不算甚么秘密。当然,他们也没往别的方面想,只是觉得名声有碍,外加周大囡素来以又懒又馋出名,以至于当时寻婆家略有些艰难。
可早知道周家有发财的一日,他们愿意啊!不就是名声受损吗?乡下人家哪里讲究那么多了?别说仅仅是名声甚么的,小寡妇也多得是人家求娶,更别提周大囡出嫁时那是实打实的黄花大闺女。
虽说这事儿是晚了,可一想到周家还有俩闺女,村里人这心里都是热腾腾的,回头就往周家族亲家里逛,还跑到老丁家探口风。
周大囡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回她是真的不知晓发生了甚么事儿,只因如今天气热了,她实在是懒得出门逛,加上前几日三囡送了她十个大鹅蛋还有帮周芸芸给她捎过来的两块花布,她这两日索性就待在屋里做活计。
别看周大囡当姑娘时,样样活儿都拿不起,可如今嫁了都快两年了,哪里还有不会干的活儿?哪怕老丁家并不曾刻意苛待她,可像洗衣做饭、缝补衣裳这种活儿,她不做谁来做?久而久之,她倒是练出了一手绣活儿,当然也仅仅是数量而已,精巧是谈不上的。
这才刚赶出了一件夏衫,周大囡赶紧穿上对着水盆里的倒影美了一番,还不等她做第二件,家里就挤满了来凑热闹打听消息的村里人。
“啥?我娘家的妹子?”周大囡听明白了来人的问话后,一脸的狐疑,“她们才多大?说亲?那不是阿奶的事儿嘛,你找我有啥用?莫说我早就已经出嫁了,就算还没出嫁,我能替妹子做主吗?”
也许搁在旁人家里,嫁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惜老周家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他们是阿奶做主。
冷不丁的,周大囡想起了当初自己的亲事,那会儿周家阿奶也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具体的她已经记不得了,可怎么着也不会比老丁家差罢?说真的,在周大囡心目中,周家阿奶比她亲娘靠谱太多了,阿奶看好的亲事会差吗?应该不会。
来打听消息的人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倒是没让周大囡往深处想太多,光应付那些人就够她受了,偏她还不知晓发生了甚么事儿,只一面随口敷衍着一面在心底里记着回头再往老周家去一趟。
彼时的老周家别提有多热闹了。
虽说周家阿奶先前没少往家里搬东西,可那多半都是小件儿,像大件的床榻、桌椅、柜子等等,却是从未有过的。而这一回,周家阿奶似是发了狠心了,直接将她买下那院里最好的家舍搬了过来,家里人问起来就说是那个有钱人家的傻儿子送给她的,实话只对周芸芸提了提。
又因着周家阿奶是按着布置闺房的心态,将一堆的家舍搬了过来,东西看着虽不少,却没怎么重复的。
待唤人将家舍之类的都搬下来后,周家阿奶亲自上阵,将周芸芸那屋来了个乾坤大挪移,之前摆在屋里的东西都搬了出来,将上好的家舍一一归类摆好,忙活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总算妥当了。
而搬出来的东西,小件儿还要的则仍放回去,大件儿的周家阿奶不想管,只叫周芸芸看着办。
周芸芸能咋样?其实她先前用的家舍也都是极好的,至少在村里头是排得上号的。当然,村里的东西就算料子好,木匠做得也算细致,那也没法同府城里的相提并论。周芸芸仔细瞅了瞅,大手一挥:“三囡,全归你了!”
三囡一脸茫然,旋即干脆利索的摇头:“不要!”
这下轮到周芸芸傻眼了,她觉得她先前用的家舍也挺好的,至少结实耐用,且在她的记忆里,三囡那屋虽然不差,可应该只有一个土炕罢?
周芸芸微微愣神之后,立马奇道:“为啥不要?嫌弃这东西不好?”
“才不是,是我没地方摆。”
“甚么叫做你没地方摆?”周芸芸完全傻眼了,别看周家阿奶素日里偏心她,事实上周家每间屋子都是差不多的,顶多就是周芸芸住的那屋朝向比较好,里头的大小是完全一致的。
先前,周大囡还未出嫁时,倒是大囡和三囡挤在一屋里,可早两年三囡就一个人住一屋了。一个人住一大间屋子,里头又只有一个土炕,咋就没地方摆了?
“阿姐你别不相信我呢,是真的没有地方摆。”三囡大概意识到自己拒绝的太干脆有些伤人,忙急急的找补道,“不信你去我那屋瞅瞅,看还能摆下啥不成?”
周芸芸还真就好奇了,事实上她觉得自己的东西已经够多的,毕竟周家阿奶偏心她,有甚么好东西都给她。像先前,就有架子床和两个大衣柜,还有一个小圆桌并两把椅子,以及三个硕大的木箱子。便是如此,她也完全住得下,一点儿也不拥挤。农村的屋子偏大又方正,只要不是将东西乱堆,完全不存在摆不下东西的情况。
当下,周芸芸就跟着三囡去了她那屋,然后差点儿把下巴落了那屋里。
怎么形容三囡那屋呢?
有很多很多的东西,非常多,多得数不胜数。
那屋原本应该是空荡荡的,只在靠墙角处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土炕,土炕的头尾都可以摆大木箱子。除此之外,就应当没有其他的家舍才对,亦如刚成亲没几个月的二山、二河的新屋。
结果,周芸芸看到的却是个谜一般的屋子,整个儿给她的感觉就跟上辈子偶然看到过的淘宝仓库似的,进门靠窗那面墙边,放着一溜儿的大木箱子,全是特大号没有盖子的那种,只这么敞开放着,里头层层叠叠全是鹅蛋,就是那种一层干稻草一层鹅蛋的摆法,看着倒也算是整齐,问题是数量太多了。
这还不算,另一面则放着十七八个大粗瓷坛子、罐子,周芸芸愣是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她帮三囡腌的鹅蛋。只不过当初她并不是一气腌的那么多,且弄好一坛就叫三囡搬走了,以至于乍一下看到那么多的坛子,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就连屋子的中间也摆了一张木头架子,上面满是各色腌肉、熏肉,还有不少糖块、糕点等等。
周芸芸吓呆了。
她都不能说三囡不会归整东西,因为打眼看过去,是挺整齐的。只是东西太多了,就算一样样摆得极好,看着也辣眼睛。
“阿姐?阿姐你自个儿看呗,我哪里还有地方摆东西呢?”三囡摆出一张无辜脸,眨巴着眼睛望着周芸芸,“我还想叫我阿爹再帮我打个大木箱子,不然回头又没地方放鹅蛋了。”
被最后那句话一惊,周芸芸猛的回过神来,惊疑不定的望着她:“三囡,我先前还真就忘了问你了,你如今每日里能拣多少个鹅蛋?”
“有大花在,我的鹅囡囡们都可乖了,每天就在一屋下蛋,就算我没去拣也不会少。多少……”三囡茫然的抬头望向横梁,见她这般,周芸芸也下意识的抬头,然后就被挂了一横梁的东西给惊得赶紧低头。
三囡算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每天去那边拣三回鹅蛋,早上去的时候最多了,能有七八十个。中午吃过午饭去,就少了点儿,差不多有三十多个,等晚上吃完晚饭再跑一趟,大概有五十个。阿姐,我一天能拣多少鹅蛋?”
周芸芸一脸麻木的道:“一百五十多罢。”
“阿姐你好聪明哦!你比我三哥聪明多了,上回我叫他帮我记账,他都写的甚么玩意儿哟,还是大金好,帮我理了理。他还跟我说,叫我赶紧把鹅蛋卖出去,等回头天气热了,就该坏了。”
说到这里,三囡面露伤感,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叫她爹每隔两日就去菜市口卖鹅蛋,还往酒楼、饭馆里送,并且卖麻辣烫时也将腌鹅蛋摆出来卖。其实卖的真心不少了,可饶是如此,还是存下了大堆大堆的鹅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