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不缺粮食不缺衣裳的结果就是,她再看不上那些小玩意儿了。可想买的读书人东西却是贵得要命,三两银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把三山子说的那个笔架子买回来。

除非……

当天晚间,大伯娘死缠烂打的非要周家大伯将他原先藏着的四两银子交出来。原本,周家大伯是不交的,可他本就没啥耐心,被自家婆娘左一句银子都是女人藏着的,有一句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再来一句二房都是给了弟妹的。

无奈之下,周家大伯缴械投降,大伯娘如愿以偿。

又添了四两银子,大伯娘一下子就有底气了。第二日就开口跟周家阿奶说,她要去青山镇买点儿东西。恰好周家阿奶已经跟张里长婆娘约好了,今个儿叫佃农来家里,看看人品再定一下究竟哪个佃哪块田。听了这话后,直接摆了摆手叫她哪儿凉快待哪儿去,多余的话一句话都没有。

这要是搁在素日里,大伯娘一准不乐意了。好在今个儿是个特例,她极是高兴的出了门,还特地饶了一条道,免得被周大囡瞧见。

一切顺利的出了村来到了镇上,大伯娘熟门熟路的直奔上回来过的那家书局,一进门就抱怨上了。

“掌柜的是嫌我穷还是咋的?上回我买了那么多东西,为啥不告诉我还有笔架子这玩意儿?是不是你这儿没有?”

书局掌柜的愣了一下,好在事情才过去没多久,加上像大伯娘这种没脑子的肥羊还是极为少见的,只一瞬间他就想起来了,当下失笑道:“笔架子?有,是有,瞧我这脑子,上回竟是忘了提醒夫人了。这样好了,为了给夫人赔不是,回头我给算便宜点儿。”

尽管只是一句空话,大伯娘听了倒是挺受用的,当即就嚷嚷着要看笔架子。

掌柜的道:“笔架子有两种,一种是搁在书案上挂毛笔用的,这种一般都是写完了字,拿笔洗清洗干净后,才挂上去的。既好看,又实用,就是略有些占地方。另一种就小巧多了,不过这是写字中途搁笔用的,也有人图方便直接搁在砚台边上,这是一种坏习惯,要是回头在人前这么做,指不定怎么被人在背后说土包子呢。”

大伯娘心下一紧,当下细细看了过去。

的确是有两种不同功用的笔架子,且就算是功用一样,样式也不尽相同,至于所用的木料更是多种多样的。单说搁笔的笔架子,最简易的也就是在一块方形木头上雕出了弧度再刷上一层漆,最繁复的却是一套龙腾虎跃。

说真的,大伯娘一眼就相中了书局里唯一的一套龙腾虎跃:“这要几多钱?”

“这一套要四两银子,拆开单买的话,龙腾要三两,虎跃要二两。”掌柜的乐呵呵的道,“当然要是夫人买的话,算成本价,整套算三两银子,单买龙腾二两虎跃一两,不赚你钱!”

但凡略微有脑子的人,就知晓掌柜、小二这种人口中的成本价就是个客套话,毕竟笔架子这玩意儿,就算用料再好做工再精细,可这种小地方能出多好的东西?巴掌大的一个玩意儿,卖一两还叫成本价?

可惜,大伯娘完全没领悟到真相,只觉得太划算了,当下拍板道:“那我就要虎跃!对了,再来那个挂笔的架子,要这个红漆的!”

“要不要再来张书案?这可是我去府城进的货,跟府学的书案一模一样。人家府城里的秀才啊举人啊,用的都是这一种,瞧这做工这用料,还格外的稳当,练起字来事半功倍。对了,还有竹制笔帘?就是这个,全都是用上好的青竹做的,上头还染了四君子。笔帘就是用来将毛笔卷起来便于携带的,若是没有这个,毛笔用得可费了。”

肥羊都上门了,不宰一笔哪儿成?掌柜的格外热心的推荐着自家的东西,一样一样的介绍过去。

大伯娘一一看过来,既是心动又有些担心钱带的不够多,又忍不住抱怨起了周家阿奶,明明家里有那么多钱,又只有三山子这么唯一的一个读书人,不说倾尽全力供着,好赖也该多给些钱。

见她这般犹豫,掌柜的转了转心思,笑道:“可是担心钱不凑手?夫人先同我说说大致准备了多少钱?要是差的不多,我索性给夫人算便宜点儿。就算差了略多,我帮夫人配一配,保准让您满意。”

“我这不是原想着就买个笔架子吗?想着该是费不了多少钱,就带了七两银子。”

掌柜的大笑道:“无妨无妨,让我算算看……原该是要八两二钱银子的,算便宜些,就七两银子卖予夫人了!”

“好!”

第71章

于是继二房之后,大房也将所有的钱花了个一干二净。

书局掌柜的还算靠谱,去街口唤了几个闲汉帮着将东西,主要是书案,搬到了镇口,还帮着雇了一架牛车,付了钱后,目送“肥羊”离开。

坐在牛车上,大伯娘被扑面的冷风一吹,先前热腾腾的心忽的就冷了下来。

这事儿瞒不住了。

不是说先前隐瞒的手段有多么的高深,而是周家人多事忙,极少有人会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当然,事实上二房那头已经起疑了,只是他们不知晓该如何是好,毕竟那钱是大房自个儿的,他们想咋花跟二房没有任何关系,更重要的是,大伯娘这事儿跟先前被休弃的李氏有着本质的不同,人家既不是贪图享受,也不是胳膊肘往外拐,而是将钱都用在了周三山身上。虽说这对大房其他人来说极为不公平,却没旁人插嘴的份儿。

也正因为如此,大伯娘得以隐瞒至今。

结果,今个儿一时冲动买下了这么多的东西,尤其那张死沉死沉的大桌案,等于就是明着告诉大家,她花了钱。

然后呢?

问一声买了啥,花了多少钱,再往下不就是你还剩多少了吗?二房三房是不会多事的,周家阿奶更是懒得理会这等子小事儿,可大房呢?儿子儿媳倒是好应付,她男人呢?

大伯娘后知后觉的害怕了起来。

再怕也没用,东西已经买了,退回去是不可能的,更别说她买的也不止这些。如今,唯一的法子也就是咬定她将所有的银子都花在了三山身上,将给周大囡和自个儿娘家各二两银子的事情死死的捂住,光凭她给三山子买东西治不了她啥罪,要是给她男人知晓她还拿自家的钱给了闺女和娘家……

那才叫要命了!!

坐在牛车上,大伯娘不停的安慰着自己,给儿子买东西嘛,周家的钱花在周家人身上怎么了?况且,她买的都是极为有用的东西,像之前的笔墨纸砚、书奁、书籍、长衫,还有今个儿买的笔架子、笔帘和桌案,哪一样不是好东西?更别说掌柜的还给她便宜了那么多,合算的,太合算了!

这么想着,大伯娘倒是慢慢镇定了。只是等牛车慢慢驶进村里,沿着村中小道往周家去时,大伯娘冷不丁的就在闲唠嗑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周大囡。

周大囡的眼睛跟啐了毒一般,恶狠狠的瞪了过来,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

大伯娘心跳得很快,赶紧拿手捂着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平静下来一般。幸而牛车行进的不算慢,片刻后,就离人群越来越远,她也终于能将头抬起来,长出了一口气。

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她到底在怕甚么?花的是周家的钱,跟早已出嫁的周大囡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有啥好心虚的?再一想,大不了接下来的日子,她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干活,一步都不出门不就成了?左右周家阿奶如今也不用出摊了,谅她周大囡也不敢上门找茬!

待到了家门口时,大伯娘彻底说服了自己,下了牛车昂首阔步的走进院子,高声唤人来帮忙抬桌子。

因着大伯娘出门早,且在镇上也没耽搁时间,这会儿才不过晌午刚过。周家阿奶早先就跑去山坳坳那面的地头上跟佃农说事儿了,三山子去了孟秀才家尚未归来,这会儿家里只有周芸芸、三囡,以及二伯娘和两位堂嫂。

听到大伯娘的唤声,一群人就从堂屋里出来了,见状赶忙过来抬桌子搬东西。

“帮我一道儿搬去三山子那屋,对,都搬过去,这些都是他的。”大伯娘倒不至于当甩手掌柜,事实上她对这些买来的东西小心的不得了,若非一个人实在是扛不动这么一大张桌案,她一准自己搬。

好在二伯娘她们也很珍惜东西,小心翼翼的搬到三山子那屋,又帮着摆好后,仍舍不得离开。

二伯娘道:“这桌子瞅着真好看,比咱们自家打得好多了。”

周家的男人多多少少都会做木工活儿,连泥瓦活儿都会一点儿。不过,会做跟做得好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儿。就拿桌子来说,周家这边就是将几块板子拼成一整块,再削四条桌子腿儿钉上,这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就算回头发现哪根桌子腿短了一截,也不会费事儿折腾,而是拿块小板子或者旁的甚么东西垫在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