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过去后,可能就不一样了。

桑柔只能如是对自己说?。

江中晋家,晋擎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棉帕,将被子拉到晋侯腰部?,揭开微敞的中衣,动作熟稔地为?父擦拭身体。

晋侯上腹部?缠了厚厚几圈纱布,晋擎手?法轻柔地避开伤处,往周边擦拭。

即便人在养伤,晋侯仍不忘处理公务,幕僚立在一旁禀告近日各地发?生的大事。

听到江东谢家与江南桑家结亲这一桩,晋侯眉头微挑,看向了床边的儿子。

“桑家?就是你前阵子一直逗留不归的那户人家?”

江南几家,晋侯就看魏家有?点实力?,梁弼又是自己人,至于桑家,入不了他的眼。

“大抵是的。”晋擎不在意地应着,手?下动作未停过,细心?为?父擦身,期间换了好几条干净棉帕。

儿子这样仔细周到地照料自己,在外又能统帅三军,所向披靡,可谓无?一处瑕疵,晋侯喟叹一声:“我儿这般的男子,世间少有?,就是不知哪家女子有?这个运道?了。”

晋擎眼皮动了动,对于父亲的夸赞,未有?半分?愉悦,仍是波澜不兴,平平静静的模样,甚至自嘲道?:“父亲自然看儿子什么?都好,可旁人,未必这么?觉得。”

似晋擎这般的男子,有?骄傲的资本,没人觉得他高高在上有?什么?不对,唯独那女子,唯一让他低头的女子,却从不领情。

晋侯舒服点了,眯着眼道?:“你已经及冠,也该议亲了,那谢四郎比你还小两岁,人都要娶妻了,你若有?中意的人选,只管说?来?,我这个老父亲,就是拖着残躯,也得给你提亲去。”

晋侯自己的亲事不如意,夫妻情淡,少有?话聊,但身为?父亲,他希望他的儿子能娶个满意的妻,比他过得更舒心?。

晋擎敛眸:“中意的女子,要嫁别的男人,又如何?提。”

晋侯浑不在意:“只要没入洞房,就不算数,抢过来?就是了。”

大婚

别的方面, 儿子之于他这个老父亲,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唯独这儿女之情, 娶了八房妾室, 且后宅和睦的晋侯就极有发言权了。

“如何让女人欢喜,继而更倾慕于你,也是一门?学问, 你看我和你母亲, 虽然感情不怎么样, 但你母亲敬我这个夫,我半句话都不曾提,她却?主动?给我纳妾,一纳就是好几个,衣食住行, 家?里家?外, 打理得井井有条,为我免去后顾之忧, 你相中?的女子, 若也能?这样知情识趣, 那便是你的大福了。”

从小, 晋擎看着父亲和母亲寡淡如水的相处,你问我食否,我回你已?食,我道一句天凉添衣,我回一个好字, 连点水花都激不起来。

父亲对别人是健谈的,可独独跟母亲, 永远是那么问候的几句,而母亲也是如此,对着子女尚有话讲,到了父亲那里,则拘谨多了。

晋擎便是看惯了这样的夫妻相处模式,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只以为天下间的夫妻不过?如此,可去了江南,住到桑家?,几次碰到桑有为夫妇在园子里欢快嬉笑,时不时蹦出几句俏皮话,一看就是情浓得很。

可一对中?年夫妇,女儿都?到了嫁人的年纪,应该早就两看生厌了,为何?还能?像新婚那般蜜里调油,难舍难分。

有一次,他隐在廊后,听得桑九娘子从那边走来,同身?边人道了句:“我们绕个路走,可别碰到我那父亲母亲,不然我今日的糖水也别喝了,光看他们就够了。”

晋擎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这位九娘子,也是个俏皮人。

人前端庄,人后精怪。

与这样的人在一起过?日子,想必另有一种?乐趣,不会像父亲母亲那样,相敬如宾,却?又?少了感情在里面。

遇到桑柔以后,晋擎方才意识到,他对女子是有期待的,他期待的女子,便如桑柔这般,亦刚,亦柔,至情至性,又?机敏异常。

“父亲,您觉得,她到晋家?来,会欢喜吗?”

晋擎的嫡妹,不到十岁,已?经捧着本女学在看了,经常看着看着就眼?泪汪汪,小小年纪便时常问秦氏她何?时才能?嫁人,好像只要嫁了人,离开了晋家?,她就能?脱离苦海了。

晋家?的女子跟男子大不一样,是另一种?教导方式,因着女子比男子弱势,为了晋家?女出嫁后在夫家?有立锥之地?,于言行仪止,品德修养上?甚至更为严格,负责教导的人都?是族内颇受推崇,地?位甚高的女性,譬如晋擎这一辈的晋家?女眷,全都?由晋擎大姑母晋沐秋在管,包括晋擎的母亲,初嫁到晋家?,也因晋沐秋的严厉苛刻,不通人情而默默落了不少的泪。

日子长了,秦氏已?经熟谙晋家?规矩,可仍是对晋沐秋忌惮不已?,可见受这位大姑姐的影响有多深。

提到这个大姑母,晋擎也是敬重的。

他祖父祖母相继离世时,父亲尚且年幼,六七岁,尚属垂髫,叔伯们都?在盯着,以为稚子好欺,只要拿捏住了,何?愁拿不到晋家?的掌事权。

就在父亲孤立无助的时候,出嫁不到一年的长姐以为父母守孝的名义回了娘家?,住下来后,就再也没?回过?夫家?,因劳累过?度,腹中?胎儿怀不到四个月便小产了,为此夫家?派人送来和离书,从此各自婚嫁,一别两宽。

晋沐秋却?再未嫁过?人,在晋家?过?着寡居的日子,以秋夫人自称,将亦弟亦子的幼弟抚养长大,娶妻生子,继承家?业,自己也在背后守护着晋家?。

是以,晋侯视这位长姐如第二位母亲,知她年纪大了,性子更钻,也越发苛刻,但从未说过?什么,更时刻提点小辈,要敬着这位大姑母,没?有大姑母的舍身?相互,他们的父亲未必能?够活到现在,他们这些崽儿还不知道在哪里等着轮回呢。

秦氏因着繁重的课业哭过?好几回,晋侯也是知晓的,但最终选择了沉默。

如今,听到儿子这样问,晋侯这般久经沙场的铁血枭雄也没?得辙了,良久才道:“她若中?意我儿,必然是欢喜的。”

夫家?不比娘家?,规矩肯定要严苛些,但最终还是为了子女们好,晋家?能?够承袭至今,规矩不严,是做不到的,如果过?于懈怠,随心所欲,个个只顾自己,早就如别家?一盘散沙,土崩瓦解了。

晋侯转开话题:“对了,你还未说那女子的来历,倘若王公贵女,那还是要掂量掂量的,起码得想个万全之策,不能?落人口实。”

见父亲一副真要给他抢过?来的架势,晋擎又?觉说不出口。

那女子可恨得很,是真的不想嫁他,他贸然去抢,惹恼了她,只怕会更加避他如虎狼了。

他原不是这样瞻前顾后,畏手畏脚的性子,因为一名女子,倒是英雄气短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晋擎不想说,晋侯是问不出来的,只待晋擎回屋小憩的空当,将谌武谌文叫进来,问询怎么回事。

比起晋侯,谌武更忠于晋擎,晋擎尚未发话,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讲了一些在江南的见闻,关于桑九娘子那段最重要的却?是掠过?不提。

谌文则是看兄长脸色,兄长说什么,他便附和两句。

晋侯不动?声色,打发了兄弟俩,又?找了个空当,再把谌文叫来,沉声道:“你兄长是你兄长,你是你,堂堂男儿,该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岂能?躲在兄长的背后当个应声虫。”

这话不可谓不言重了,谌文经受不住,撩了衣袍下摆,双膝跪下,低着脑袋道:“属下,属下为世子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