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这般恩爱,这般美满,女儿受父母的影响,应该乐观才是,不该这么消沉啊。
董氏默默瞅着夫婿,身为一个有担当的慈父,该表现的时候不能懒。
桑有为咳了声,吹胡子瞪眼道:“我的女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金陵城里的小娘子,哪个能比,这才及笄几日,媒婆都快要把桑家门槛踏破了,郎君们排着队求娶,那晋世子再了不得,他也是个男人,怎会不中意。”
桑柔沉默听着,低声咕哝:“王婆卖瓜,当然是自卖自夸。”
“桑琢琢,你这是妄自菲薄,”桑有为耳朵尖,听到了,颇为痛心道:“你看你,集齐了我和你母亲的所有长处,尤其你母亲,金陵城屈指可数的大美人,你青出于蓝,晋世子看不上你,还能看上谁,他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夫君此言差矣,我可不是屈指可数,而是独一无二,美人当有自知,琢琢你比为娘缺了点自信。”董氏微笑着将散落鬓边的一缕碎发挽到耳后。
一颦一笑之间,不经意展现出的风情,叫一旁的夫婿看直了眼。
桑有为喉头一动:“琢琢,你待会去趟瑞福堂,代我们尽孝,陪你祖母说说话,最好用了晚膳再回。”
父母之间甜腻得能溢出蜜的眼神勾缠,让桑柔感到几许不适,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不是母亲,晋擎更不是父亲,鹣鲽情深,不适用在她和晋擎身上。
“琢琢,你要想好了,可别钻牛角尖,能得到最好的,就不要将就。”
“琢琢,为父把礼物放在了外间,有一串高僧开过光的珈木佛珠,是给你祖母的,你记得送去的。”
董氏主动往桑有为身上靠,桑有为拥着明艳动人的妻,两人转身回正屋那边,久别胜新婚,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桑柔这个钻牛角尖的宝贝女儿,瞬间成了爹不理娘不疼的小可怜。
这时,秋霜急匆匆地奔进来,喘着气道:“小小小姐,晋世子来了,大老爷正在迎他。”
谁来了?来哪了?
不对,晋擎这时候不该在讨伐邓世充的路上吗?
桑柔一瞬间呆住了,脑子都是蒙的。
青芷更是多话不说,将熏了香的雪白素锦底杏黄花纹锦缕披帛轻轻展开,披到了桑柔身上。
“小姐,这件最衬您的肤色,保管晋世子看到您,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府里待嫁的小娘子,全都盯着晋世子这个香饽饽在,若论亲疏,大夫人是晋世子的姨母,唯有七小姐桑翘才是晋世子的正经表妹,占有先天优势,别的娘子想要引起晋世子的关注,就得多花些心思了。
桑柔一把扯下披帛,把头上的簪子也抽了两根。
“去祖母那里要这么花哨作甚,给我重新梳妆。”
另一边,晋擎被桑有安夫妇迎入正厅,以上宾待之。
小秦氏瞧着多年未见的外甥。
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缀着金线祥云,腰束月白宽腰封,整个人看上去风姿特秀,昂扬挺拔,又似高山上的孤雪,清冷疏离,难以亲近。
将将弱冠的郎君,年岁轻得很,却已经有了异于同龄人的练达从容,意气风发。
这样风采卓绝,气度不凡的郎君,从来都是鹤立鸡群,引人注目的存在,不经意的一个回眸,也能叫小娘子们芳心乱动,躁动不止,恨不能自荐枕席,只求郎君垂怜。
小秦氏说不出的骄傲,与有荣焉的同时,面对这个日渐陌生的外甥更有一种拘谨放不开的感觉。
倒是晋擎泰然自若,扬起了一边唇角,淡声问候小秦氏。
“姨母这些年过得可好?”
俊美的郎君看似在笑,然而那笑意并未到眼底,深黑瞳眸里尽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直把小秦氏看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
她和长姐早年确实有点龃龉,可那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但愿长姐是个大度的,时过境迁,就不要跟小辈提及了。
女儿一心只想嫁这个表哥,她能抓住的就是这点血缘的情分了。
重逢
晋擎此次前来桑家,并不为走亲访友,同晋家沾亲带故的人不少,江南这边就有好几个表亲,一表三千里,他没那个闲工夫关怀到位。
问候过后,晋擎掠过颇为拘谨的小秦氏,看向一旁久未作声的桑有安,浅笑道:“晚辈贸然来访,难免有些失礼,不过事出有因,还望姨父见谅。”
说罢,晋擎手一扬,随扈谌武双手捧上大红酸枝福禄百宝嵌字画盒,打开后,把画卷拿出来,轻轻一抖,展开在了几人面前。
“略备薄礼,还请笑纳。”
晋家最不缺的就是金银财帛,晋擎更是出手阔绰,要么不送,送了,必然是大礼。
这一送,还真送到了桑有安心坎里。
桑有安甚至不必仔细鉴赏,以他二十多年的经验,这幅青松揽月图必然是前朝书画大家咏安居士的巅峰之作。
其价值,已经不能用金银俗物来衡量了。
桑有安没别的喜好,就爱收藏古画,可俸禄有限,又碍于官身,不好大肆敛财,找财大气粗的弟弟借,他又拉不下这个脸,更何况,这其中还隔着一个董氏。
当年董家落魄后,董氏做他的妻显然身份已经不够,他原本想着说通董氏做他的贵妾,独宠她一人,磨了三四年,眼看着快要成了,偏就那时候,浪荡成性的二弟居然归家了,一回来就要求娶董氏,母亲偏宠次子,居然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他的一腔情意,成了天大的笑话,没人顾及他的感受。
十几年了,时至今日,桑有安依旧心结难消,只是隐藏得深,未曾表露出来。
他们夫妻越是恩爱不疑,他这心里的刺只会扎得越深,更难拔出。
桑有安克制着情绪,温声让小秦氏回内屋,接下来的话题,妇人就不便掺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