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兰懒洋洋地倚在榻上,有气无力道:“你每日去?到那边瞧一瞧,世子有个什么不好,即刻报给我。”
宫人含糊恩了声,小?腹那股子翻搅的坠胀感又来了,低着脑袋,五官皱成了一团,待到利兰一声退下?,转了个身,脚步急快地往外奔走。
这滋味,只?有自己经历了才知道有多么的难受。
掖庭这边,张管事跑了几趟茅房,人已经彻底虚脱,起先他还有力气想这两?日吃了什么不洁的食物,为何会泻成这样,渐渐地茅房跑多了,四?肢发软,身上无力,瘫倒在床上,脑子也变得迟钝,浑浑噩噩地什么也不想了。
桑柔和肖筱来看他,他也没心情搭理,看她们就是一团模糊的影儿,挥挥手把人打发出?去?。
肖筱见到张管事那副气力虚弱的样子,不由心里惴惴,回到自己屋里,瞅着桑柔,问她们是不是太狠了。
桑柔道:“对他狠,是为他好,以后真有什么事,也牵扯不到他身上,毕竟他也是受害者。”
“你总有道理。”肖筱对桑柔是服气了。
张管事一倒,能?做事的更没几个,各宫用过的夜香桶堆积起来,又没新的换,实?在没辙,只?能?自己动手,一趟趟地进,一趟趟地出?,有的宫殿人口多,小?桶堆多了,送出?去?麻烦,干脆换成泡澡用的那种大桶,省了不少事。
刚开始,守门的兵士还会揭开大桶盖子往里看,可次数多了,那股子味呛得口鼻着实?难受,才从茅房出?来没多久就又想进去?,之后也就轻拿轻放,消极怠工,不给自己找罪受了。
又是一夜,外屋燃起熟悉的香,宫人从茅房出?来,舒服了不少,靠在外屋椅子上,睡得格外沉。
内室,皇后自己换了身灰色宫服,又将?裁剪过后小?了一号拿给太子,帮着他穿上,再用面?巾遮住他的口鼻,轻声安抚:“你忍一忍,只?这一晚上,等出?去?后,我们到江中,就算重新活过来了。”
李璋想到生死未卜的父皇,心里始终不快,又不想惹得母亲伤感,抿着唇,一语不发。
皇帝纵有太多的不对,可他到底是孩子的父亲,晋蕙不能?在孩子面?前?说他父亲太多的不是,可想到自己这三年受的非人折磨,全都因?皇帝而?起,晋蕙更生不出?多少不舍和同情。
她摸摸李璋的脸:“不担心,你舅父会安排妥当的。”
李家的人,不值得信任,这天下?,也唯有晋家,才会真正的帮助他们。
二更天,桑柔和肖筱照旧推着车到了宫门口,见两?名?兵士都是一脸菜色地半靠门前?,桑柔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刻意粗哑着声:“二位大人尝尝小?的做的甜水,兴许能?好受点?。”
兵士正渴着,舔了舔唇,将?水囊大力拿了过来,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口,还行,不禁多喝了几口。
另一个兵士瞧见了,稍微直起了身,一把夺走水囊,一品再品,不知不觉,快把囊里的甜水喝完了。
这水儿太甜,不仅腹中舒服了,还让人犯困。
两?个兵士眼皮子耷下?,脑子昏沉沉地,不一会儿就倒在门边睡了过去?。
这个时辰,还有不少宫人来回往茅房奔,晋蕙一身灰暗,带着同样装扮的李璋,循着暗处,绕开人多的地方,照着晋擎事先说的那般一点?点?地往宫门口挪。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桑柔和肖筱等着门口,神情戒备地环顾四?周,直到一大一小?两?个灰色影子小?跑着往这边而?来,肖筱扯了扯桑柔,低声问,是不是他们。
桑柔同样压着声音,再一次纠正,出?了这里,你就得恭恭敬敬地唤皇后和太子。
肖筱望着同自己一样扮相的两?人,撇了撇嘴。
运夜香的皇后和太子,她可真真是头?一回见,野史都不带这么讲的。
出路
这一夜, 运送夜香出宫的队伍比以往都要长,人多的宫殿,譬如大王子妃所住的颐和宫, 光是运桶的车子就有?四架, 十几个人推着,面色都不?太好?,有?的尚能忍住, 有?的实在憋得不?行, 中途开个小差, 揣上布袋子,寻个偏僻暗处,匆匆解决了。
宫人里有?内侍,也有?宫婢,混在一起, 桑柔四人隐在其中, 毫不?起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到了小南门?,守门的兵将已经由两人增到了四人, 但同出宫的人相比, 仍显得少得可?怜。
这四人, 还不?是同时都在, 总有一两个在往返茅房的路上,根本无心守备,人一多,来不?及一个个查看,就摆手放了出去。
桑柔几人讨了个巧, 跟在人多的队伍后面,缩手缩脚的, 成功混了出去。
到了宫外,大队伍都??x?去跟外头接收夜香的人碰头,赶紧送了回?去,唯恐时间长了,在回?宫的半道上又忍不?住。
桑柔同皇后使了个眼色,她带着肖筱,皇后带着太子,慢腾腾地避开人群,悄然退到了灯笼照不?到的暗处,先?藏匿起来,待人全?都散了,再开始行动,往西京大街上去。
西戎攻占西京后,未再沿用宵禁的传统,到了夜深时分?,街上静悄悄的,少有?人迹。
李璋拉了拉身上不?太厚的衣袍,夜越深,天就越冷,呼出的热气瞬间就凉了。
晋蕙留意到儿子瑟缩了一下,放眼望着空落落的街道,长久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悲苦,在这重获自由的喜悦中淡化了不?少,心里也暖暖的。
晋蕙握着儿子微凉的手,往他?手上呵气:“没?事了,我们就近找家客栈,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肖筱看着母子俩亲昵的互动,眼里抑制不?住地羡慕。
她出生没?多久,娘就不?在了,爹虽然对她也好?,但不?像晋蕙这样细致,别说握她的手,就连问她冷不?冷渴不?渴饿不?饿都是干巴巴的。
桑柔见肖筱眼巴巴的可?怜样,不?禁失笑,把她的双手拉过来,握在自己手上,轻声问:“这样就不?冷了吧。”
肖筱眼圈冷不?丁地红了,一旁的晋蕙瞧见,再望向桑柔的眼神?变得愈发柔和,带着几许好?奇和探究。
四人走了半条街,终于寻到一家门?口还挂着灯笼放出光亮的客栈,敲了好?半晌的门?,店小二才披着外衣姗姗来迟。
店小二没?有?直接开门?,而是问了句,谁啊。
桑柔来之前同刘戡学了几句常用的西京土话,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那店小二听到熟悉的乡音,心头一热,把门?开了一条缝,瞧见瘦削单薄的几人,灰头土脸地,一看就有?点惨,更是动了恻隐之心,遂将?人放了进来。
客栈里还剩两间空房,桑柔和肖筱一间,晋蕙和李璋一间,灶房早早就关了,已无热水供应,就着盆里的那点凉水,各自净面净手,把能看得到的部位清洗了一遍。
李璋看着母亲不?嫌弃地用自己用过的水,而自己还跟母亲置气,怨她不?救父皇,却不?想想他?们这样,能够自保就已经是幸运,又哪有?余力?再去搭救被?大王子严密关押的父皇。
李璋诚恳地同晋蕙道歉,晋蕙不?在意地笑笑:“你只要不?怨母亲就好?,你可?知,救我们出来的人,又担了多大的风险。”
闻言,李璋沉默稍顷,忽而好?奇地问:“那二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瞧着瘦瘦小小,讲话也是温温软软的,难不?成真的是宫里的内侍,可?我看他?们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