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一手拎包，一手行李箱还浑身清爽，余葵羡慕得眼睛都绿了，爬上吉普副驾驶，才想起来问，“这谁的车呀？”

时景挂挡：“时辰的，借来开几天。”

余葵：“你奶奶还真会取名字，‘良辰美景’，你哥时辰他心地善良，时景美貌，都应验了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时景笑，偏头看她一眼，“你不是惦记去长城吗？明天就要上课了，我今晚借车带你去爬。”

“晚上吗？”

“白天你又怕晒，预约夜场凉快。”

余葵确实念叨过要爬长城，出身小镇的土鳖女孩，在北京念了一年大学，都没能抽出空档去欣赏这座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建筑，学业太忙了，她自己没上心，时景却排上了日程。

下午，长城被落日余晖和万丈霞光染透。

余葵在清华练了一年长跑，自觉体力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换了双运动鞋，在起点处摩拳擦掌。

三个小时后，天渐渐阴了，山林黑郁郁的，攀登长城的兴奋和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她照片也不拍了，像条咸鱼一样躺在散发着余热的石板台阶上，体力消耗一空，一步也挪不动脚。

稍作喘息再看表，已是九点。

天彻底黑了，点亮的灯带盘踞在深邃起伏的山峦间，伴随长城静穆地屹立着，蜿蜒伸向远方。

时景也不讲究，拍拍灰在她身边坐下来，手肘后拄在台阶上，仰望星云。

“你知道吗？小葵，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余葵揉捏着酸痛的小腿，歪头回忆了半晌，实在想不起9月14号究竟是哪位物理学家的生日，只得问道，“有多特别？”

时景：“华盛顿和路易斯安娜州的科学家，今早九点在LIGO天文台，首次探测到来自宇宙的引力波，那是两个几十倍于太阳质量的恒星黑洞相撞，它们交汇在一起，形成一个新的黑洞，那瞬间发生的引力变化，以波的形式，在传递了十三亿光年以后，抵达地球，在今天被你感受。”

余葵似懂非懂，“就是《星际穿越》里，撕碎Cooper飞船的那种引力波？”

“可以这么说。它应证了一百多年前爱因斯坦在广义相对论中的推断，作为物理领域一个里程碑级别的重要日子，今天将会被永远载入文明史册。”

被他这么一说，余葵豪气丛生，顿时也觉得今天重要起来。

与之相比，爬长城的疲累实在不值一提，她争分夺秒欣赏起夜空，顺口提问，“引力波能撕碎Cooper的飞船，那它力度再大些，能撕碎地球吗？”

“当然有可能。”

时景点头，“引力波穿过星球时，星星就会变成应力球，一面压缩，另一面膨胀。时间和空间的拉伸产生抖动，距离越近，冲击越强。身为宇宙中的智慧生命，生活的尺度让许多人都无法领会意识到，在如此残酷的宏观宇宙背景中，能在这片星空下安然无恙地呼吸、吃饭、恋爱，是一种多么小概率的幸运事件。”

此情此景，在这特定的一天，伴随着男声娓娓道来的讲述，余葵被天体物理之美深深震撼了。

她怔忡地转头，定定盯着时景的侧脸。

比起几年前初识，少年的轮廓褪去了几分舒缓的精致，线条更深邃刚直，肩膀也更平阔，开始散发成熟男性的荷尔蒙张力。

四下静谧，她却能更感受到心跳的挤压快把肺部的空气全部排出胸膛，回想整个假期的郁闷，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差点将她淹没。

就在她再也按捺不住，即将开口时，时景却突然低头，漆黑的眼眸凝望她。

“幸好你回来了。”

“啊？”

余葵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我一直在想，用什么样的方式，能让你一辈子记住我的告白。小葵，幸好你赶在今天回来了。”

男人的声线沉静而动听。

余葵却惊愕愣在原处。

星光浩瀚，灯火蜿蜒，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极了一场不真实的美梦。

时景下颌微低。

单手解下颈间项链，倒下来一枚闪烁着银光的戒指。

“奖学金和假期老师给的补贴加起来买的。”

他伸手递到她面前，“严格来说，这算是我人生挣到的第一笔钱，第一样真正真正属于我的东西，送给你。”

她几乎变成了结巴，“送、送我戒指，我没”

“反正你没理解错。”

时景害怕被拒绝，三两下强行塞进她手里，又站起来下了两级台阶，掩饰完自己的紧张，才与她平视。

“我就是那个意思。”

“我喜欢你，就像黑洞碰撞在宇宙中产生的波纹，浩渺永恒；我想呆在你身边，像行星和卫星被万有引力束缚不断靠近，哪怕超过洛希极限，被潮汐力撕得粉碎，化作星尘。”

“对我而言，你散发着整个美妙宇宙的光亮。”

时景大概从未说过这么肉麻的情话。

气氛僵持在原地，静默足足长达一分钟。

见余葵还是没反应，一米八五的大男生攥紧项链，实在待不下去了，耳根滚烫，转身急匆匆往下走出几步，余葵才回神赶紧追上去，拽住他衣角。

“怎么办时景，我哭了，我真的尽力了，我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一句像你这么有文化的回应。”

时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