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反射中的女孩，黑发静垂，皮肤白得近乎失去血色，因为天热，额头汗津津，看上去有点儿蔫头耷脑的，下狠手扼住那猝然升起的贪欲，余葵默念三遍提醒自己：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

时景跟她关系再和睦，也不是她的，有谁能将月亮私有？

等在校门口接孩子的程建国，一眼在人流中看见女儿跟个小鹌鹑似的，塌着肩膀出来，心下一凉。

在被孩子发现之前，他将唇角努力扬到耳后根，拧开矿泉水迎上去：“葵啊，考场里热吧？快喝口水，爸爸今天给你熬了绿豆汤，今晚当夜宵喝。”

夕阳燃烧，傍晚回家的车流堵得水泄不通。

余葵坐在程建国借来的小桑塔纳副驾驶，趴在车窗边吹风时，他终于展开自己的心灵小课堂：“其实我当年高考，从考场里出来时候，也觉得天都暗了，听着第二名瞎嘚瑟，心思就纠结在我不应该错的那两道题上，结果后来你猜怎么着？咱学校就我一个人考上了。葵啊，爸爸知道你很想上清华，在这个过程里，你也确实已经全力以赴，我看了都佩服，不过老话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反正无论你怎么发挥，爸爸是无论如何也考不到你的分数，咱们家往上数几代，也没出过像你念书这么厉害的孩子……。”

余葵疑惑偏头看他一眼，觉得老父亲好似误会了什么，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震动了一下，

解锁屏幕。

消息来自时景分享的一张图片。

他似乎是在车上抓拍的，赶在红灯前最后一秒，尾灯通明的六车道，城市尽头，晚霞似橘火般绵延盛大。

余葵抬头，隔着挡风玻璃，看到与照片中同样的天空时，只觉得眼睛发热。

她好像一下子梦回在易冰家桑拿酒店那晚，爱意汹涌。他们默契地没问对方发挥怎么样，扯了两句闲篇，余葵玩笑般提起他在三中被塞了满怀纸条的传闻。

消息才发，她便后悔了。

女生这种级别的试探，时景经历的可不要太多，生怕被他勘破自己的小心思，她懊恼地“啊”了一声，立刻自欺欺人将手机扔到后排，翻出复习资料用功，发誓今晚再聊天就是小狗。

对面整整隔了三分钟才回复。

听见震动，余葵忘记刚才的毒誓，犹豫一瞬，便解开安全带，艰难伸长胳膊去捞后排的手机。

返景入深林：谁传的？

返景入深林：明天不穿外套了。

他是不是迁怒她了？

会不会觉得她太八卦、高考了还不专心？

隔着屏幕，余葵都能想象到时景拧眉的样子，刚点开输入，打算不争气地为自己申辩两句，对面又接着发来消息

返景入深林：其实我兜里现在什么也没有，都抖干净了，给你看看？

砰！

心头的小礼花齐齐炸开，轰得余葵灵魂移位，五脏六腑都雀跃震颤，这种饮鸩止渴般的暧昧，简直是世间最美妙的滋味，一句就足够做整夜的美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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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 番外二

◎假如◎

高考结束当晚, 陶桃的2G村网通，才在九班同学聚会前听说了谭雅匀考前给余葵使绊子，被学校记过的八卦。

她生气给余葵打电话:“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 你俩竟然还有这层关系，谭雅匀这朵黑心莲, 真歹毒啊，一辈子就一次的高考，竟然想搞你心态！我手上还有她的黑历史呢！要不是考试前我妈把手机扣了, 我怎么可能等着, 我给你出气！”

什么黑历史？

余葵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已经风风火火切断了通话。手机塞回口袋，她没有回拨。

原因无它, 余葵当下的全部神绪, 已经被眼前的不安占据。她紧随程建国一路穿过医院大厅, 换乘电梯，上楼, 直到抵达肿瘤病区

这层楼的病人大多上了年纪, 身上挂着引流袋，吸氧重了都随时能带出一串咳嗽, 余葵脚步踌躇, 眼看爸爸越走越远, 不知怎地, 只觉得那背影凝重而萧索。

走廊尽头临终关怀病房的牌子在视线中清晰起来时，她内心的恐慌也终于放大到极点。

“爸！”

她不确定地唤, “走错了吗, 咱们不是来看外婆的？”

程建国一整晚没想好怎么跟女儿坦白, 直至此时才痛下决心道, “小葵，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准备什么？外婆得的什么病？不是发烧吗？”

“肺癌，是晚期。”

他顿了顿，“她病得很重，这个星期昏迷好几次，烧得都糊涂了还惦记着你高考，叫谁也不准告诉你。总算现在高考结束了，小葵，你得坚强，好好陪陪你外婆最后一程，不枉她从小养你疼你一场。”

余葵只觉得晕头转向，脑子瓮地蒙上一层雾般不真实。

她听清了这句话里每一个字，却浑浑噩噩反应不过来其中含义，站原地愣了片刻，才迈出步子就被擦肩跑过的家属撞了一下，撞得人一踉跄，手机没拿稳砸落地上，屏幕摔了个粉碎。

程建国弯腰捡起来，沉重地抬起手，拍了拍她肩膀。

临终关怀病房里有着不分白天黑夜沉沉昏睡的病人。日光灯下，外婆的面容已经呈现出一种病入膏肓的黑黄色，她双眼紧闭，水米不进，艰难疲惫地蜷缩着身体，偶尔发出低频短促的痛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