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半烟一听武承安这么说立马脊背就挺直了,连孕肚都比平时挺得更高些。
“我们潭州不比你们京城,不管是做买卖的还是读书的,去了北边都是没见识的土包子。
尤其读书人,你们京城和江南每次春闱能出多少进士?我们潭州又能有多少,就算考上了名次也大多在后面。可就算这样,那也难得。”
“咱们潭城县的举人进士,十之七八都是白鹿书院出来的,都是沈山长门下的。谁能考上举人那他一家子就都不一样了。你说,我们潭城县的人能不敬畏沈山长吗。”
108 ? 小夫妻日常(6)
◎醋精◎
沈炯是个鹤发童颜的小老头, 平时给学生上课向来不苟言笑。
他的学生谁要是上课的时候不专心,又或者抽查功课的时候答不上来,那就等着挨打吧。管你多大年纪的学生, 有些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孩子都大了, 撅着个屁股也照打不误。
老爷子对武承安这个外孙,一向是又心疼他身子骨不好,又看不惯他日日惫懒的样子。
当初武承安避到潭州来,老爷子真真是左右为难。气不过外孙和女儿被个妾室和庶子挤兑得, 只能扯起自己这张远在潭州的虎皮做大旗, 又见不得他整日歪在床榻上骄矜模样,才只好把人打发到县城的宅子里住着。
但到底是亲外孙,又怎么可能不心疼。又拨了身边最信得过的孙管事过去伺候着,就这还要隔三差五派人去问。
那阵子整个书院上上下下都知道山长心情差得很, 谁见了沈炯都要绕着走,生怕触了山长的霉头,再受无妄之灾。
如今还是武承安这个外孙从京城而来, 但身边多了个外孙媳妇孟半烟, 沈炯的状态就截然不同了, 人还没到就乐呵呵地等在书院门口。
见谁都主动打招呼,也不用旁人多问自己就主动告诉他们,是自家那外孙要带着外孙媳妇上山来。
惹得好些年纪还轻的学生也跟着留下来一起等,毕竟不管是有从龙之功的新帝宠臣武承安, 还是以商贾女身份嫁进高门的孟半烟,都足够勾起众人的好奇心。
其中最惹眼最出挑的,是一直陪在沈炯身边的高新濂。因为他不光是沈炯的学生, 还是孟半烟的老相识。
高新濂比孟半烟大两岁, 是去年考上的举人。二十五岁的举人在潭州这样的地方算是件稀罕事, 因此他在白鹿书院里也算得上有一席之地。
沈炯的年纪到底有些大了,年长的学生大多出仕为官,只有一个身子不好的大弟子陪在身边。年轻的学生又还没学成,自己的书也才读了个半懂不懂。
就剩一个高新濂年纪正好学识也勉强够用,平时除了跟着沈炯读书,也常常替书院里的老先生代课。
去年他中举之后按理说今年应该上京赶考,但他自己自诩书本上的知识学得够了,但眼界心境都还差得远。
主动找老师沈炯聊过一次之后,就决定再等三年。这三年尽可能地夯实基础之余,再往外去游学多看看多走走,只有行了万里路结交到更多人脉资源,自己读的万卷书才更有价值。
这次回来也是凑巧,只比武承安和孟半烟早了三天。刚回到书院缓过口气,就听说山长的外孙要带着孙媳妇来书院,他这才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梳洗一番紧赶慢赶跟了出来。
高家在县城里不算富户,但家中也算得上小有产业,城中两个铺面收着租子城外还有好些良田,要不然也供养不出高新濂这么个年轻举人来。
当年孟半烟还小的时候,孟海平跟高新濂的父亲交好,高父就总想要跟孟海平结亲家。
那时候的孟海平把孟半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自然不可能同意。即便高父之后又带着高新濂去过孟家好几趟,孟海平也依旧没松口。
在他看来自己的女儿还小,长大了她想做什么哪里说得准,哪能这么早早地就替她把未来给定下。
后来孟家出了事,人人都避之不及。那时候的高新濂刚被父亲送去白鹿书院读书,他想来孟家看看但是家里说什么都不肯。
之后又不断听说孟家乱了,孟半烟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在外面做生意,又泼辣又心狠,时间一长他也就渐渐熄了去找她的心。就更别说曾经在心里一闪而过,去跟爹娘说想要求娶孟半烟的打算。
但孟半烟太不消停了,这些年不管是在潭城县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是孟海平死而复生她寸步不让守住家产,或是她去京城嫁入高门,总有源源不断的消息传到高新濂耳中。
人总是会对自己没有得到的东西耿耿于怀,尤其像高新濂这种年纪轻轻就读书小成的才子。功名上一帆风顺,就总想着还得有红袖添香就更好了。
当初孟家出事以后,高家并没有出手相助,两家的亲事自然就此搁置。之后高父也没再着急替儿子找定下一门亲事,而是只挑了两个温柔小意的通房放在高新濂身边。
高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等儿子考上举人进士,身上有了功名再给儿子找门当户对的人家。
这么一来,一直没成亲的高新濂心里那点说不出口的小九九就越发时不常地蹦出来刺挠他一下。要是当年娶了孟半烟呢,即便不能娶个商户女做正妻,也能纳回家当爱妾啊。
毕竟孟家家产丰厚,孟海平又死而复生成了侯府的姑爷,真能结下这门亲事,自己又何必再等三年积攒名声人脉,直接入京科考,说不定如今已经能金榜题名了。
这样的心思除了高新濂无人知晓,直到此时此刻看着被武承安扶下马车的美妇人,心里的嫉妒和懊恼才杂糅在一起,冲上心尖。
孟半烟其实不大记得高新濂这个人,毕竟高家不算商户自己当家的时候跟他们家压根没往来,这会儿看见站在沈炯身边,目光灼灼看向自己的男人,也只是觉得好像有些眼熟。
倒是武承安心思缜密又敏感,跟着沈炯回到他在书院里住的院落,坐下说了一小会儿话,就能断定这个姓高的举人绝对心思不单纯。
但他也没说什么,反而是转过身把来的路上孟半烟说起沈炯的话,绘声绘色学给了老爷子听。
逗得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又连身唤管事去把他藏在私库里的几方好砚拿出来,一股脑全要送给还压根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增外孙。
孟半烟做生意这么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厉害得很,一个沈炯随随便便就被她哄得眉开眼笑,她压根就没注意到武承安和高新濂之间的暗流涌动。
两人在书院里安置好以后,下午武承安去沈炯跟前,孟半烟则自己一个人去了隔壁的庙里。
照例给安福寺捐过香油,孟半烟又绕到一旁偏殿里找到自家供着的牌位上香叩拜。正抬头看着孟海平的牌位,犹豫到底是不是该撤了,却不想身后站了个一直想要跟她单独说话的高新濂。
回了家的孟半烟有些大意,来庙里谁也没带。孟半烟发现高新濂的时候,他已经站得离自己很近了。没有话本子里的惊慌失措,孟半烟第一时间就把出门一定会藏在袖笼里的匕首抽了出来。
“你是谁,怎么走到我后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凑这么近要干嘛。”
“你不记得我了?”
“你是外公的学生,是吧。”
匕首被孟半烟攥得死死的,高新濂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他只是个书生,见着兵器还是本能发憷。
孟半烟也紧张,毕竟现在自己大着肚子,别再闹出什么祸事来自己吃亏。好在武承安是个没了夫人不行的,知道孟半烟来了安福寺,就很快也追了来。
武承安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出身都死死压制着高新濂,此刻也懒得跟他客气,微微扬起下巴几乎是俯视着轻蔑质问他,自己的夫人在祭拜,你怎么能进来,如何这般没有眼力见。
孟半烟从不知道武承安还有这般强势的一面,看着被武承安气得浑身直哆嗦,却又说不出半个字的高新濂,孟半烟都有点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