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岳枫蹲下来,皱着眉头摆弄了一下这?截断掌:“这?不是你父兄的东西。”
“从京城到这?里, 最快也要四五天时间?才?能赶到, 怎么会血迹不干?”
“而且, 这?手一看就是做粗活的,你那个二哥成天喝酒享乐,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粗糙的手。”
沈玉衡嗡嗡作响的耳朵很慢地传入岳枫的话, 他忍住恐惧拿起那只断手摸了摸。
粗糙的像是干涸龟裂的大地,骨头也特别?粗,和二哥的手一点都不一样。
他缓缓松了一口气, 心却还?是悬着的。
……这?截断掌不是沈听?澜的,那下次呢?下次又会是谁的手?谁的头颅?
沈玉衡惴惴不安,殊不知?周围的气氛已经逐渐诡异了起来。
突然,有个声音恶狠狠地喊他:“喂,你不会是想走吧?”
沈玉衡一抬头, 茫然的眼神对上无数张如狼似虎的眼睛。
说话的人是刚刚还?和他笑着聊天的少年, 他们不久前?刚认识, 少年和颜悦色,是第一个主动和他搭话的人, 现在却彻底变了模样。
“来了又想跑?你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要是再被萧九盯上就完了!早知?道……早点杀了他,就没这?么多事?了……”
周围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岳枫不悦地扫了一眼这?群疏于纪律的士兵。
但他们的担心, 也不无道理。
这?群年纪轻轻就投奔叛军的,多是穷人家供不起的孩子,或者在老家犯了大错,走投无路的人。
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比活下去?,吃一顿饱饭更重要的。
沈玉衡跟了他们太久,就算他不想,他也知?道了太多秘密。这?批叛军兵马多少,粮草多少,打算前?往哪座城池藏身……一旦暴露给萧烬,他们的努力就全完了。
岳枫正准备开?口训斥几?句,沈玉衡却突然说:“你们别?紧张,我不打算回去?。”
指责他的少年狐疑地看了看他:“真的?”
沈玉衡神色淡然地坐回篝火边:“我回去?就是死路一条,还?是凌迟这?么难受的死法,我又不是傻子,干嘛回去??”
那几?个少年狐疑地看了他几?眼,大概因为沈玉衡说的实在很有道理,没有再怀疑他的意思。
有命不要,主动送死,傻子才?这?么做。
当晚,沈玉衡在篝火旁,给那群年轻人不停劝酒,很快就把他们全都哄睡了。
岳枫盯着他,一语不发,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夜色渐渐安静下来,沈玉衡把他的那匹小白马牵了出来,而后走进了营帐。
岳枫跟随着沈玉衡走进营帐,果然看到他正默默收拾行李。
沈玉衡也不担心他知?道,如果岳枫执意反对他回京,连绳子都不用就能把他困住,他就是要让他知?道。
岳枫沉默片刻,闭了闭眼:“你走了也好,萧烬明明知?道了我们的位置,却没有派人来追,显然是打算拿你做交换。”
“……我也不是为了自保,才?放你回去?,你……总之,你自己想清楚吧。你不走,我就保你到底。”
岳枫说的这?番话还?挺感人。沈玉衡有点动容,却只能露出一个干涩的苦笑:“因为我是你哥救下来的?”
岳枫笑的比他还?难看:“你知?道就好。”
空气中一时沉寂,两人没有再说话。沈玉衡起身,朝营帐外走去?。岳枫突然想起什?么,出去?拿了张图纸给他。
图纸上标注着他们一路经过的驿站和路线,有了这?些标记,沈玉衡也可?以独自返回京城。
沈玉衡跨上马背的瞬间?,岳枫下意识地轻声道了一句:“再见?。”
说完后,他才?猛地意识到这?句话的份量,尴尬地摸了摸后颈。
沈玉衡大大方方地一笑,点头回应:“再见?。”
明亮的月光把他身下那匹小白马都映得亮晶晶的,风吹起他的发丝,轻轻飘动,宛如一缕银白的光影。
岳枫的心猛然一颤,心口一阵冰冷,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还没来得及再叫住沈玉衡,那人便已经骑马远去?,身影逐渐模糊,马蹄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渐行渐远。
过了一会,荒芜的平原恢复了沉寂,四周一片空旷寂寥,所有的声音与影像仿佛都被这无边的夜色吞噬。
……
沈玉衡从叛军营地出发时,还?十分乐观地想,岳枫对他有恩,将来该找个机会报答才?行。
他现在不想考虑自己是否能活下去?了,路途遥远,他害怕自己不敢走下去?。
他每到驿站就匆忙喝水,住店,一着床就睡着了,第二天不到天亮,又立刻爬起来赶路。
驿站的仆役看见?他身上破破烂烂的,就好像看到空气似的,什?么都不说,好像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玉衡不喜欢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他自己送死也就算了,所有人还?都知?道他是回去?送死的,未免太难堪了。
后来,除了小白马快累倒的时候,他能不去?驿站就不去?驿站,尽可?能节省时间?。
而且,住驿站的时候,总让他想起他在那间?客栈里,和萧烬发生的事?情。
一个人待久了,就是容易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