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宪薇只是笑着说前年大伯也是冬天病了,去年冬天时李显还特地送信问有没有再病。“人的年纪大了,这年也越过越艰难了。”

由冬到春,经春到夏。李显一直在渑城,李家大伯的病也一直没好。如今不但李显去了,李家不管是嫁到外头的还是分家出去的都派人回去了,李家大伯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

此时不烧香,又待何时?

张宪薇只是觉得好笑,李家大伯确实没熬过今年去,当年李家可真是吵得格外热闹。棺材还停在院子里,一屋子孝子贤孙都快把房顶吵翻了。

八月,李克的小妾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李显不在家,李克成了真正的当家人。朱锦儿的屋里天天有人奉承,她把这个小妾接到她的屋里去,请了不少稳婆来相看,个个都说必定是个小子。她听了就高兴,脸色也越来越好了。

赵氏被挤兑的连手里的管家权力都要拿来奉承这个‘姨娘婆婆’,心里是什么滋味就不用提了。张宪薇偶然见了她一回,只觉得已经不是那个会在她的屋里哭诉委屈的小女人了。

这时,渑城来信,李家大伯这回是真不行了,就等着咽气了。

张宪薇当然该去,车很快准备好了。问题是谁留下,谁跟着一起去?

上一次,张宪薇带着李克去了,朱锦儿没去,她是一个妾,有什么必要去?赵氏也没去,小妾要生孩子,她不看着,谁看着?何况当时的张宪薇觉得家里正经人都走了,难道把家留给一个妾当着?这显然不合适,于是就把赵氏留下了。

李家大伯的丧事还没办完,赵氏送来信说小妾生了,母子两个都不好,孩子在娘的肚子里憋久了,有些弱。又过了半个月,又来了一封信,说大的小的都死了。小妾是生了产褥,小的落地就体弱,那么小连药都喝不下去,熬了几天也没了。

因为当时正在办李家大伯的丧事,一个小妾和刚落地的妾生子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李显只嘱咐赶紧下葬,天热不能在家里放太久。

这一次……

张宪薇叫来赵氏,让她跟着一起去。

赵氏低头说:“雪兰正怀着孩子,眼看肚子都这么大了,儿媳走不开……”

“她不过一个妾,还能让她误了正事?你也别太看重她了。”张宪薇皱眉道,“你是咱们家老大的媳妇,这次是你嫁进来后第一次去咱们老家,怎么能不去?”

李克是一定要去的,赵氏也去。张宪薇带着贞儿,家里就交给了朱锦儿。

“我可把咱们家交给你了。”张宪薇把朱锦儿叫过来,握着她的手嘱咐说:“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朱锦儿前头病了几年,张宪薇后来也没有细看她。这陡然凑近一瞧,眉梢、眼角、鼻翼、嘴角和脖子都有了皱纹,人也看着老多了。虽然还是穿着一身粉色柔缎的裙子,却更衬得脸色发黄、发暗。

张宪薇一口清气瞬时盈满心间,顿觉神清气爽。

女人比什么?头一样就是脸,第二个就是年纪。朱锦儿比她小四岁,看着却像比她大了十岁。

等到晚上,张宪薇拨亮灯,在灯下仔仔细细照镜子,越照越觉得自己漂亮,铜镜中的自己比朱锦儿年轻,比她漂亮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之后,暂停更新。下周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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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张宪薇带着赵氏去渑城了,离家前,赵氏看着李家大门神色复杂。

“上来吧。”张宪薇叫她。一车人坐好后,出发。

燕城离渑城不算远,路上半个月就到了。

张宪薇不知道赵氏到底有没有对李克的小妾动手。或许没有,只是那个小妾命不好,那个孩子短命、福薄。

但是,她不能让自己的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只要一想到自己家里出了伤人害命的事,她在夜里就睡不安宁。怎么会有人有那样的胆子呢?就算能逃得过人间的律法,难道能逃得过阴司报应?

她能理解赵氏,却不是同意她这么做!只要她还在李家住一天,她就不能让家里出这样的事!

何况,现在贞儿还小。害人的人有了第一次,就可能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别人知道了,见她没有被发现,就有可能有样学样。到那时,李家就成了恶鬼的巢穴,她和她的贞儿怎么能生活在这么可怕的地方?

人偶有小恶念是不用怕的,怕的是恶念变成了恶行。能够真的伸手去做,这个人就已经救不回来了。

上一次,她是不知道才让赵氏做了这样的事。这一次,她事先知道了,就不能放纵她。

行路寂寞,贞儿总有这样那样的怪主意。一会儿看见路边的野花,她要,一会儿看到路边的柳枝,她也要。

张宪薇样样都依着她,要什么给什么。车走走停停,李克倒是眉头皱得死紧,却也不敢跑来对张宪薇说别停下了。

这都是李显教他的。他就是心里再向着朱锦儿,对她也必须恭敬。

其实张宪薇最看不上这些表面功夫,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何必当面撑着,背地里却来捅刀子?

李显是这样,教出来的李克也是这样,误人误已。

赵氏可能在停车过夜时被他叫过去说了一顿,无非是些‘要劝着娘,咱们赶路要紧’,‘娘疼爱妹妹不错,可你要劝着点,不然就是不孝’这样的话。她一开始想对张宪薇说的,可是不知怎么了,后来是一字未提,对贞儿也越来越和颜悦色。

赶到渑城时,不算晚。渑城外修了官路,后面几天走得格外顺畅,倒还比以前快了两天。张宪薇记得这条官路,就是去年冬天之后修的,一是为了往周围的遭了雪灾的县市送赈粮,也是以备来年再遇灾时用的。

但是还不到李家老宅,已经听到哭声震天。走近了就能看到门前已经挂了白幡,门口站的人腰上都系着一条白麻布绳。

“先停到路边。”张宪薇叫李克过来,“叫个下人去把你爹喊出来,拿来孝衣后,我们换了再进门。”

李克让人去,一会儿李显就带着一个抱着一摞孝衣的下人从李家大宅跑出来,在门口张望一阵后,向马车跑来。

掀开车帘,李显看见张宪薇时眼圈发红,人也熬得枯瘦,他把孝衣放下,先把贞儿抱出去,让张宪薇和赵氏在车里换上孝衣。

她们拿下头钗、耳铛、手镯,换上孝衣后,张宪薇又从包袱里拿出两双素面不带绣花的绣鞋。

李克和李显一样,只披上麻布就行。良缘和下人们一样,在腰上绑一条孝带。贞儿太小,没准备这么小的孩子的孝衣,张宪薇拿了件大人的,现裁成小的,先给贞儿裹上,等今天晚上她再给她赶出一件来。要不是怕早准备好了引人怀疑,贞儿也不用吃这个苦。

都换好了,李显才让人赶着车进了李家。

院子里挤满了人,烟熏火燎的。

张宪薇用帕子捂住贞儿的口鼻,怕她熏着了,就这样进了屋贞儿的眼睛还是让烟火熏红了。看她扑簌簌的掉眼泪,张宪薇心疼得亲亲她,让良缘把车上的水壶拿过来给贞儿洗眼睛。

“大嫂……”乔氏进来,她是李显三弟的媳妇。她倒来的比张宪薇还快。“这是贞儿吧?都这么大了。”乔氏脸带泪痕,眼睛肿着,手上的帕子半湿,看起来是刚刚大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