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还有一卷竹简是我对?棉花种植的预想,去年我只有二千又六十八颗棉种,种了二亩棉,二亩棉收获的种子在今年种下四十七亩棉花。今年有了种棉花的经验,亩产比去年高,明年能种下六百亩的棉花,这还不包含我交粮税的部分?。”隋玉冷静地解释,见宣平帝若有所?思,她继续分?析:“六百亩棉花至少能绞七万斤棉籽,暂且不算交税的部分?,七万斤棉籽能种一万四千亩棉花。也就?是说后年春天就?能在我们大汉的疆土上种下一万四千亩的棉花。到了大后年,将会是二十八万亩棉花,就?是河西四郡的地全?部种上棉花也种不完。”
大司农将一卷竹简递上去,他让太监拿来算盘,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一阵响,他欣喜地朝宣平帝点头。
“五年内,若是没有天灾,我们大汉的疆土上随处能看见棉花。”隋玉攥了攥手,她摁住鼓噪的心跳,斟酌着说:“棉花利大,棉种分?发下去,种地的人肯定更?愿意多种棉花,届时棉花不仅分?走了粮地,也分?走了人力。”
“种棉花是个费工夫费心思的活儿,从育苗始就?离不了人,移栽后要一遍遍拔草,一遍遍浇水,还要掐芽打顶,棉桃吐絮后更?是每天都要去地里摘棉花。”耿中丞此时开口?,“种一亩棉花比种十亩的麦子还耗人力。”
宣平帝“嗯”一声,他示意隋玉继续说。
“在敦煌郡,能种庄稼的地几?乎都分?到百姓手上,家里人口?多的,一家人占有二百多亩地。而老的老,小的小,这二百亩地不能在春种的季节全?部种上庄稼,再加上农家积肥少,不少地因为土地贫瘠和?无人打理,秋收的时候成?了荒地,颗粒无收。”说出这话,隋玉手心出了汗,但她仍硬着头皮说:“我去过太原郡,那?里的农桑业是以家庭为主,男耕女织,农桑业发展得不错。而棉花跟养蚕织布有相似之处,种棉花需要男人出力,更?需要女人出力,不仅是掐芽打顶摘棉花是个细致活,棉花收回?来绞棉籽,用棉絮织布,抑或是弹棉被,这些活儿都离不开女人。”
耿中丞在一旁连连点头。
“所?以我琢磨着,营妓放出来成?家,让她们租种农家无力耕种的土地,如此一来,荒地的问题解决了,人力的问题也解决了。”隋玉说出最终的目的。
“是个好法子。”
“明日朝议你提出来,在朝堂上议一议。”宣平帝说。
隋玉浑身一松,松懈下来,她这才发觉背上出了一背的汗。
“寡人记得你是罪奴出身?曾为营妓?”宣平帝乍然问一句。
隋玉立即绷紧了皮,她点头应是。
“为营妓鸣不平?”宣平帝沉声问。
“没有。”隋玉竭力冷静下来,她解释说:“恕草民自满自得一次,我曾入过妓营,后又从商,侥幸得到棉种,如今又走进皇宫,算得上是涅槃重生。故而我想着营妓关在妓营里做一个妓子是一种宂糜,放她们出来,最差是嫁个男人生个孩子,全?家种地能为朝廷交税,若是有智慧有机遇如草民一样,那?是朝廷之幸。”
宣平帝笑了,她能引进棉种,算得上是朝廷之幸。
赵西平为隋玉捏把?汗,他恍惚又看见十几?年前站在妓营外的姑娘,那?时她为一句“律法不公”狼狈求饶。十几?年过去了,这个念头竟然还没磨灭,甚至是她这么?些年从未提起一字,他也没看出她一直介怀往事。
她磨平了棱角,憋着一口?气救人于水火,也在救受困的自己。
隋良心里落的有疤,赵西平知道?,隋玉心里落了疤,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赵西平有些无力。
“河西四郡能放营妓出去成?家,但仅仅指望她们无法解决种棉花的难题,赵千户有没有什么?想法?”宣平帝随口?问,“还有关内,关内少营妓,百姓手上也无荒地,种棉和?种粮的问题又如何?平衡?”
话音未落,宣平帝见隋玉欲言又止,他心里笑了一声,今儿还真来了个女谏官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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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西平没什么想法?, 他甚至连隋玉的想法?都不清楚,在走进?这座大殿之前,他没听隋玉提起过解救营妓之事。
大殿里?安静了片刻, 赵西平看向隋玉, 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营妓少, 但官奴多啊。
“营妓的人数过少, 无法?填补种棉花的人力短缺, 这部分可?以用官奴补上。”赵西平坦诚道,他不懂奴隶于奴隶主有?多大的利益, 受眼界所限,他说得干脆又利索:“以敦煌为?例,距设立敦煌郡有?四五十?年了, 当初迁过去的官奴生子再生子,人数可?能早就翻倍了。就我了解到的,养牛养马的官奴比牛马还多,我家里?的几个官奴都是从养牛场送来的。”
宣平帝坐直了,这个莽汉倒是无知无畏, 什么都敢说。
“玉掌柜有?什么看法??”他问?。
“草民跟赵千户的想法?一致。”隋玉惊讶于赵西平跟她想到一起去了,她抓住这个机会?说:“不过我觉得打入奴籍的奴隶, 尤其官奴是犯过罪的, 陛下若是肯赦免他们, 他们得掏钱赎买奴籍。”
隋玉明白,于朝廷有?利, 赦免官奴的政令才能推行下去。
“奴隶哪来的钱?”大司农问?。
“可?以赊欠, 想从良的奴隶多半是有?想法?有?能力的,从良后背上一笔债, 还不上还是奴籍,于朝廷没有?弊端,还能少养一些。”隋玉说。
宣平帝龙颜大悦,说:“还有?什么想法?,一并说了。”
隋玉沉默片刻,她再三纠结,还是选择开口:“草民私下以为?,受株连之罪的奴隶或许能按照罪责的轻重释放一部分,这部分将会?是种棉花或是种粮的主力。我们家有?三个官奴是十?几年前因丈夫和亲爹当过山匪打入奴籍的,他们母子三人不是凶恶的性子,一个在灶下做饭多年,两个为?我们忙农活还跟着我走商,是老实又能干的性子。”
宣平帝沉下脸,他这下确定?了,隋玉的确是在为?奴隶鸣不平,甚至可?以说对律法?有?诸多不满。
殿内的气氛一扫平和,迅速凝重下来。
耿中丞看隋玉一眼,他知晓她大胆,没想到她竟大胆到这个地步。
“你前一句还提议官奴自?赎自?身,怎么后一句又谏言朝廷赦免受株连之刑的奴隶?”大司农起了惜才之心,给她一个打补的机会?。
“人群不一样,能赦免的这群人是底层人,为?奴为?仆之前就是寻常百姓,他们没那个能耐赚赎身的钱,但有?踏实种地的心性。”隋玉委婉地说,能拿钱赎身的人群是类似于隋氏一族受牵连流放的人,如果当时能赎身,隋氏一族的小孩是能保全下来的。
宣平帝来了怒气,他沉声说:“看来你对你们隋氏一族受株连一事有?颇多怨言。”
“陛下明鉴,草民是为?朝廷分忧。”隋玉绝口不承认,“荒地、冗奴的现象的确存在,我是因着又从商又操劳农务,行走在外?会?考虑到这些事才兴起的这些念头。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些鄙见,草民对朝堂的事不了解,陛下若是觉得我的意?见荒唐,还望陛下大人大量,不跟无知民妇一般见识。”
宣平帝不作声,她的这些小心思任她如何狡辩都是无法?遮掩的,但又挑不出大错,再一个方面,她如今有?棉花之功在身,他也不可?能因她言语过失降罪,一旦降罪,谏官能骂臭他。
“罢了。”宣平帝端起茶碗喝口水,显然是不打算再谈。
“玉掌柜,耿中丞前两日禀报您喜好名声,陛下考虑到棉花于朝于民两利,您有?
忆樺
功,故而封您为?氎(die)花夫人,再免您二十?年的缗钱,并为?你的客舍赐块牌匾,乃是陛下亲笔题写。”候在一旁的太监此时开口。
隋玉眼睛一亮,萎靡的神色迅速散去,整个人瞬间精神了。
她激动之下,下意?识磕头道谢领赏。
“多谢陛下,谢您不跟我一般见识,我在敦煌一定?尽心竭力地协助农官让河西四郡都种上棉花。”
她这会?儿又实诚的紧,宣平帝的面色平和下来,他开口说:“也不用你协从旁人,升赵千户为?典农中郎将,辖管河西四郡的种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