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 人容易情绪低落, 我估计是他有点陷进去?了。”隋玉叹一声, “再?往山下?走,秦岭的草原上还埋着?我爹, 他估计是忘了我爹长什么样子, 有可能是在找记忆。”
赵西平沉默。
“没事,他就?是有点迷障, 你?看?着?他别乱走就?行了,不用安慰开解他。”隋玉交代,“你?不要觉得这是大事,我们越不在意,他反而不好?意思沉浸在这个情绪里,他自己会开解自己。”
赵西平往屋里看?,小崽一脸兴奋地不知道在跟他舅舅嘀咕什么,隋良听得认真,脸上也有了神采。
“好?。”他应下?。
驿卒送来晚饭,隋玉跟绿芽儿吃饱后用热水洗漱一二,脚泡热了就?钻进棉花被里睡觉。二人穿的棉衣和?狐裘都盖在棉被上,不多一会儿,被窝里就?暖和?起来了。
身上暖和?了,疲累了几日的人沉沉睡去?。
夜半,赵西平转醒,他起身看?抱着?一起睡的舅甥俩睡得雷打不动,哪有半点忧思在怀的样子,他又躺下?,心想还是隋玉了解隋良,一招制敌。
天亮了,商队继续赶路,走出这个山谷就?是沿着?河道下?行。
河流表面已经?结了冰,冰下?还有水流流动,或许再?有三五日,这道山川融水汇成的小溪将?彻底冻住。
越往山下?走,灰沉沉的天色离人的头顶越远,随着?天色变得亮堂,隋良的心情肉眼可见好?转了,商队停歇做饭的时?候,他还带小崽去?挖野萝卜。
“姐,去?年我们路过这里的时?候,绿芽儿家里的一头骆驼受伤了,宋姐姐把它野放在这里,不知道它还会不会找来。”隋良想起这个事。
“我家的吗?”绿芽儿问。
“对,是你?家的。”小春红接话。
绿芽儿看?一圈,四周虽荒芜,但石缝里不缺黄绿交织的野草,再?往下?,她?能看?见浓郁的绿意。骆驼不缺吃的喝的,应该不会再?跟着?商队干苦力活。
“应该不会再?找回来。”她?说。
“下?山的时?候留意一下?,一头骆驼两?千多钱呢。”隋玉说。
然而一直走到山底也没看?见野生?骆驼的踪影。
绿芽儿看?着?满目翠绿的山,她?早没了寻骆驼的心思,这个时?候的敦煌估计是河流干涸、草木凋零,而千里之外,这里的河水滚滚流动,树叶还挂在枝头,她?不由?感叹,大汉的疆土好?广阔。
大河旁守着?羊皮筏子的少年听到驼铃声,他高喊一声来生?意了,拔腿就?往回跑。
商队抵达河边时?,河边空无一人,小崽望着?宽阔的河面发呆,这么多的水,难怪能养出比金花还高的大鱼。
繁杂的脚步声走来,是船夫们过来了,走在前面的人看?见商队里有女人,认出她?们是汉人面孔,不由?高声问:“你?们是哪个商队?”
“隋氏商队和?宋氏商队。”张顺过去?交涉,他打听问:“去?年我们托过路的商
队捎来两?罐虎骨酒,蚂蝗和?老栓可收到了?”
“收到了收到了。”老栓的大儿子跑来,他握住张顺的手,千恩万谢道:“一直想跟你?们道谢来着?,你?们这趟过来的怎么这么晚?”
“有事耽搁了。”张顺领他去?跟主家见面。
“你?老爹的身体可还好??”隋良问。
“好?,他一直念叨着?要谢您,多谢您不跟他计较。”老栓的大儿子满脸的感激和?敬佩,他们一家都没想到这个商队跟蚂蝗交好?了,还信守承诺捎来一罐虎骨酒。
“快晌午了,你?们渡过河估计快黄昏了,晚上赶不了多少路,不如夜里歇在这边?”老栓的大儿子手指河边的土屋,说:“现在里面没人住,你?们在这儿歇一晚,我们先帮你?们把骆驼载过去?,明早只用一个时?辰就?能把人和?货送过去?。”
隋玉和?隋良连连点头,有墙瓦挡风,这可比住在帐篷里舒服多了。
其他的船夫对老栓儿子的话没什么意见,这个商队的人品行好?,待他们友善点,往后保不准还能从?他们手里拿到虎骨酒。
羊皮筏子入水,奴仆们卸下?骆驼背上的货,赶着?骆驼走上羊皮筏子,小崽和?赵西平都没见过这么新奇的玩意儿,父子二人蹲在河边一看?就?是半天。
老栓得信过来,他亲自跟隋良道声谢,又赔句不是,他那天在船上说那话的确是不厚道。
隋玉这才知道一罐虎骨酒里还掺着?这些门道,隋良回去?压根没跟她?提起老栓在羊皮筏子上威胁他的事。
“大河里鱼多,等我儿子过来,我让他撒两?网鱼,逮几条大鲤子起来,你?们晚上炖几釜热鱼汤喝。”老栓客气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外甥跟我姐夫还没尝过新鲜大鲤鱼的味道。”隋良很是高兴。
老栓看?向站在河边吃冷风的父子俩,心想河西水浅地薄,养不出大鱼倒是能养出大高个的男人。
老栓的儿子撒两?网鱼上来,天色已经?黑透,他也就?没回去?,晚上跟男仆们挤在一起睡觉。
大鲤鱼刮掉鱼鳞用野韭菜汁和?姜片腌去?腥味,花椒和?韭菜根用猪油爆香后捞出来,鱼肉剁块,两?面煎黄再?倒进陶釜里炖,为了防寒去?腥,鱼汤里又新添胡椒和?姜片。
当晚,小崽和?赵西平喝到新鲜的鱼汤,鱼汤浓白,鲜而不腥,鱼腹肉厚实,刺还很大,这对一贯吃小鱼的父子俩来说,完全不用担心被鱼刺卡嗓子。
一晚一早吃两?顿鱼,商队带着?一身的鱼腥味离开了大河边。
傍晚,商队进山,林中起了浓雾,商队原地扎帐篷休息。
“这就?是雾啊。”小崽又长见识了。
他是赵西平的嘴替,赵西平三十多岁了,印象中是没见过这么浓厚的雾气,他心想得亏战场不在山里,不然真是敌我不分?。
“过了秦岭就?到长安了。”耿中丞暗暗吁口气,这一路可折腾死人了。
“从?官道走,穿过秦岭要用几天?”隋玉问。
“五六天,我们来的时?候只用了五天,你?带着?商队,速度快不了,可能要多耗一天。”耿中丞回答,“等到了长安,我把你?安顿在驿站,骆驼和?商货也能给你?带进去?,到时?候你?就?在驿站等着?,若是皇上要宣见你?,会有礼仪人去?教你?礼仪。”
隋玉“噢”一声。
林中寒气湿冷,哪怕火堆里烧着?火,人在外面也坐不住,阴冷的寒气嗖嗖从?脚底往上冒。故而饭碗一丢,除了守夜的人,其他的人都钻进帐篷。
然而半夜就?冻醒了,所有人苦熬半夜,林中的雾未散,商队就?整装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