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青有个妹妹叫梅染,他?小女?儿叫艾绿。”
隋玉啧啧几声,“这是我听过的最有意境的名字。”
“你家儿子叫什么??”杜季白回问。
“明光,是他?舅舅取的。”
“好?名字,人如?其名。”杜季白点头,“玉掌柜留步,我们骑骆驼来的,不用再?送。”
“慢走。”隋玉止步。
待蹄声走远,隋良走过来问:“姐,你打算跟他?们做生意?”
“我对他?们印象不错,就看杜坊主要跟我怎么?谈生意了。”隋玉说。
初二,赵小米携儿带女?包袱款款回娘家做客,隋玉招待一日。
初三,隋玉跟着婆家人进城去黄家拜年。
初四,隋玉刚吃过早饭,杜坊主带着不少年礼踏着一地的泥泞上门了。
杜坊主跟他?二叔性子不同,杜季白随和善谈,杜坊主面相有些严肃,他?一走近,隋玉就闻到他?身上的染料味,再?看他?手上洗不掉的颜色,她明白了,这是个实干家。
见此,她不过多寒暄,相互介绍之?后,她直接问:“杜坊主打算怎么?跟我做生意?”
“你不打算开织布坊吧?”杜坊主问。
隋玉摇头,她没那个本事,不去插手她不了解的行当?。
“那你把棉花卖给我,免得你还要把棉花运到关内卖。”杜坊主直截了当?,“棉花是在敦煌出现的,没必要造福关内的织布坊,我们锦绣织布坊的织法和染色不比关内差多少,我二叔应该跟你介绍了。你把棉花卖给我,棉布出自敦煌郡,往后会有更多的商队来敦煌,你客舍的生意也会更红火。”
隋玉点头,“我们一家生活在敦煌,我也希望敦煌郡往后会更加繁荣。不过我是商人,我看重的是利,你想让我把棉花卖给你,你能带给我什么?别人不能给的好?处?”
“棉布织成后,你的商队从我这里买棉布,价钱低二成,如?果卖价是八百钱一匹,卖给你就是六百四十钱一匹。不仅是棉布,麻布、绸缎、成衣我都能以低二成的价卖给你。”杜坊主说,“还有,我们织布坊的绸缎多是从关内买来的成货,自己买蚕丝织的少,如?果生意做成,以后绸缎从你的商队手里买。我们还会从关内买染料,这些生意也可以交给你们。”
隋玉看出他?的诚意,也看出他?对棉布的狂热,这大概跟爱花爱石的人一样,遇到新奇罕见的奇花奇石倾家荡产也要买到手。
“可以,不过我们要签个契约。”隋玉说,“我也不欺负你,我估计三十年之?内,大汉的疆土上会种满棉花,届时棉花会跟苎麻一样常见。期限就是三十年,三十年之?后,我们达成的契约作废。”
杜坊主露出登门后的第一个笑容,他?实诚地说:“玉掌柜,你真是个好?人。”
“你不是奸商,你若是抱着一腔算计上门,我肯定要宰你一笔。”隋玉拿出竹简,把二人商定的细节都写上,“你看看,要是没问题,等?官府的人上值了,我们再?去存个契书。”
“没问题。”杜坊主把竹简还给她,说:“等?官府立契后,我打算在河下?游挖渠引水,买下?地盖个染布坊和织布坊,把织娘们挪到城北来,这处安静。以后商队过来,九成的商队都会住在你这里。”
他?之?前的话不是在诓骗隋玉。
“我预感城北在若干年后会形成一个繁华的北市。”隋玉说。
“那再?好?不过。”杜坊主笑,“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晌午留下?吃饭?”
杜坊主摆手,“不叨扰了,家里还有客人等?着。”
隋玉送他?离开,目送人骑着骆驼走远,她转身往北看。
*
正月十五过后,杜坊主迫不及待邀隋玉去官府签契,前脚立下?契约,后脚他?就张罗着买地盖房。
春种忙
杜坊主买下的地距客舍有二十里远, 隋玉骑骆驼过去最快也要一柱香的功夫,她上次过去是划地买下的时候,过了半个月, 她听说杜坊主雇了人去挖渠引水, 想到她种棉花需要河泥做泥坯,故而又走一趟。
主事?的人是杜桑紫, 他听到蹄声, 认出骑着骆驼跑来的人是隋玉, 他丢下铁锹走过去,问?:“玉掌柜, 您是无事溜达?”
“我过来看看,这是开挖的第几天?”隋玉问。
“第三天。染布洗布用的水多,挖的河渠不能过窄过浅, 这是个耗时的事?,所以没出正月就动工了。”杜桑紫解释。
隋玉利索地跳下骆驼,她走过去看,这里的土比客舍附近的土更贫瘠,沙石混泥, 土质坚硬,锹踩下去入土不过手指的两?个指节深就踩不动了。锹头挖到石头, 刺耳的声音搓得头皮发麻, 腮帮子里的骨头都跟着发酸。
“这估计要挖两?三个月。”隋玉说。
“是的, 就是想赶在河流的丰水期到来之前挖好。”杜桑紫接话。
隋玉指了指跟河渠相?连的河道,说:“这儿也要挖吧?”
“不挖, 河道不深挖, 不让河道蓄水,以后要把水引进河渠, 脏了污了再从另一端排出去,废水不入河。我爹听关外回来的商队说过,这条河的水流经沙漠,他说这是沙漠里野兽和过路商队的救命水,要是掺了洗布的废水,那?就是在害命。”
“你爹有良知。”隋玉说。
“我们的织布坊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以后也要传下去,不能干坏名声的事?。”杜桑紫很是骄傲。
隋玉起身,不再耽误他做事?,说:“河渠挖深了,下面要是出现淤泥,你跟我说一声,我让奴仆过来挑,我种棉花做泥坯需要用没落过草籽的河泥。”
杜桑紫恍然,“好,要是有淤泥我就告诉你。”
“那?你忙,我不打扰了。”隋玉起身离开,不过她没回去,而是骑着骆驼继续向北跑。一个时辰后,横亘在北方的土墙越来越近,这处城墙不知什么时候修好了,上面不见人影,风声呼啸而过,尖利得像是鬼嚎。
隋玉驱着骆驼跑了一圈,快晌午时从客舍的东边绕了回去,从骆驼背上下来时,手脚冻得快没知觉了。她快步走进茶舍,暖风一吹,脸和耳朵先?感觉到疼。
不少客商端来羊肉锅子在茶舍吃饭,两?只黑狗在桌子下面游走,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大黑和小黑弃了骨头颠颠迎过去。
隋玉提起铜壶给?自?己?倒碗滚烫的红枣姜水,她坐在火坑边慢慢喝,一碗水下肚,手脚才回温。
“你这是跑哪儿去了?”三步之外,嚼着酥黄豆的客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