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玉在半个月前写下的批注旁边做纠正:棉种似乎不是温度越高发芽的就越多。

为此她愁得半夜没睡,第二天醒来,她又打下一尺长的泥坯,按照之前的种植法子?再种上?一百颗种子?。

自此,她手?上?的二千又六十八颗棉种只剩一百一十八颗,剩下的棉种她存在陶罐里放在阴凉处留作?备用。

第四茬棉种种下时是四月初八,距第一茬棉种出?芽已有三十四天,距第二茬棉种出?芽已有十八天,第一茬的棉花苗快有隋玉的一掌高,叶片长出?三四个,根茎还?有些细。第二茬的棉花苗比同时期的第一茬棉花苗生长速度要快一些,主要体现在叶片上?,叶片的颜色和大小都更优越一些。

“第一茬的棉花苗什么时候移栽?”赵西平问。

“再过个七八上?十天,我怀疑是泥坯里肥力不足了,所以它们长得弱不禁风的。我回去兑桶粪水过来洒上?,再观察几天。”隋玉累得坐在地上?,她望了望天,说?:“这?几天晚上?还?有些凉,我担心棉花苗移栽到地里会受凉。”

赵西平笑了,“它是人啊?还?受凉。”

“比人还?金贵,我儿子?我都没照顾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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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仔细,一天到晚都在忙活它们,做梦都是梦到这?些棉花苗一夜病死了,吓得我一睁眼就往地里跑。”隋玉苦笑,“再等等吧,等种下的麦子?发芽了、豆子?出?苗了,我就把?棉花苗移栽到地里。豆苗麦苗能破土生长,比它们更粗壮的棉花苗没道理扛不住风。”

赵西平听到驼铃声,他起身向南看,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驮着人的骆驼才走进视野里,一大群骆驼踏起地上?的灰,黄土扬面,让人看不清骆驼上?的人长什么样子?。

离得近了,客商好奇地望向河西白花花的东西,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认出?是什么玩意儿,只是看着像布,但?他们理解不了把?白布蒙在地里是什么意思,就是埋了死人的坟包也?不至于是一长溜。

“那不是赵千户吗?”眼力好的镖师认出?人。

“赵千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镖师高声问。

“种庄稼。”

“你们先过去,我去看看。”一个客商跳下骆驼。

“我也?过去看看。”

隋玉和赵西平看见三个客商冲他们而?来,哪怕早有预料,早先也?解释过三五回,此时还?免不了心里一紧。

“你们这?是在弄什么?噢,这?是油布,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客商淌水过来,他透过油布敞开的口子?往里面看,绿油油一片,里面的东西像胡麻苗,又像细伶伶的麻杆,但?细看颜色又不对。

“这?是什么庄稼?我倒是没见过。”客商问。

话说?得确切,隋玉不避讳让人知道这?个东西,她就是要把?她从大宛带回棉花种子?的消息宣扬出?去,她能种出?来就不怕让人知道,相?反,就怕人不知道。客商是最能传递消息的人群,而?且南来北往,东顾西奔,他们行踪不定,口舌难堵,往后若是有人眼馋她手?上?的棉花,届时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世人皆知棉花种子?是隋玉带回来种出?来的,这?事改不了,要是有人想?朝她下手?得掂量掂量。

“这?是能吃的庄稼,还?是一种菜?”另一个客商问。

“都不是,据说?是像麻一样,可以织布吧。”隋玉说?得不确定,“至于是不是真的,我得种出?来了才晓得。”

“你怕是被人骗了,这?种子?你多少钱买来的?”探头打量的客商直起身,他笑道:“关外要是有这?等好东西,他们攥自己手?里种了,哪会卖给?你。比如良马,那血统好的大宛马和乌孙马,除了进贡,他们可舍不得让好马入关。”

“我心里也?忐忑,从二月中?旬我就在忙活这?东西,一茬一茬种,结果长出?的苗像野草。想?丢又舍不得,毕竟钱已经砸进去了,你看我这?油布,粗麻布做的油布不如帛布做的油布透光性好,我用的还?都是帛布做的油布,耗了我不少钱。”隋玉叫苦。

赵西平瞥她一眼,这?胡说?八道的本事了得,他哪怕对她的谎话已经倒背如流了,每次见她面不改色地演戏,他还?是忍不住侧目。

客商有些同情她,免不了说?某某商队曾经也?从关外带种子?回来,胡人哄骗他们说?能结大瓜,结果种出?来一片臭草。

隋玉心里偷笑,商人喜好一切消息,听的多,分享欲也?强,什么秘密到了他们嘴里都不会再是秘密。她放心了,她种植棉花的功劳绝对不会被有心之人悄无声息地揽去。

“对了,你们是从长安过来的?可有见过我家的商队和宋家的商队?我兄弟去年带商队去长安卖马了。”隋玉打听。

“是你们的商队运一大批大宛马去长安?”客商大惊,“我们是听到这?个消息,但?一直没接触到人。大宛马一进皇城就被官老爷们揽走了,去年夏天一匹浑身雪色的汗血宝马在长安城闹出?一阵热闹,到了年底又来了匹浑身黑亮的汗血宝马,我听守城门的人说?了一嘴,这?两匹马转了几手?还?去御马监兜了个圈,给?皇帝老爷看乐子?。”

“黑马卖了多少钱?”隋玉问。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估计是你兄弟有意隐瞒,他若是不透露,买主那边的消息我们接触不到,这?个价钱就只有少数人清楚。”客商说?。

隋玉得意地瞥赵西平一眼,她弟弟可不是傻的。

赵西平失笑。

“太阳快落下去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客商满足了好奇心就打算回客舍去吃饭。

“你们先走,我们等天暗下来再回去。”赵西平说?。

三个客商又淌水走了,赵西平和隋玉谈论几句,他起身唤来远处吃草的骆驼,就穿着这?身脏衣裳进城去当值。

隋玉将零零碎碎的东西收拾收拾,等起风了,她把?揭开的油布放下来,除了给?第一茬和第二茬的棉花苗留个口子?通风,第三茬刚出?苗的和第四茬刚种下的泥坯都捂严实。

弄完这?些,她提上?东西往回走。

回去了也?没歇,奴仆们都下地种麦去了,隋玉懒得再等,反正自己也?是一身脏,她索性堵着鼻子?蒙住脸,舀两勺粪水兑上?河水用茅勺搅和搅和,第二天让二黑挑去地里,她又亲手?给?泥坯施肥。

过后,隋玉叫上?奴仆,将晒干的骆驼粪拌上?麦秆点火烧着,烧着后铲起来堆一起捂着,用火星焖烧两天两夜,混着草灰的粪肥做成了。

“还?费这?个功夫做什么?直接用草灰拌着骆驼粪撒地里不就成了。”赵西平说?。

不论是什么,隋玉明白棉花苗移栽时要施一道肥,她担心直接施粪肥的肥力太强,会烧死棉花根,就琢磨着用火烧一烧,把?肥力降一降。

赵西平若有所思,当晚,他就吩咐奴仆烧粪肥,打算在种豆子?的时候先施一遍肥,等秋天的时候看看黄豆能不能大丰收。

发财了

四月农桑忙, 边关的戍卒是兵也是农,为了不耽误春种,不少兵卒告假忙活农活, 练兵的人少了, 负责的千户也轻松许多。

赵西平惦记着?种棉花的事,他找顾千户帮忙照应手下的兵, 又跟胡都尉打个招呼, 就急急忙忙骑着?骆驼离开校场。

还没上?主路, 赵西平先听到东城门外的驼铃声,惦记着?隋良, 他驱着?骆驼靠近城门,商队进城时他打量一眼,是相识的客商, 但非隋良一行人。

赵姓客商遥遥扬了下手,赵西平左右看一眼,他指了指自己,见对方的确是跟他打招呼,他勒停骆驼在?原地等着?。

“本家兄弟, 你在?这儿等人?”赵姓客商先一步进城,因为二人同姓, 为了拉近关系, 他见赵西平头一面就是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