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走过来,他没靠近,但不影响他看?清宋娴眼底的冷漠,提刀的人念着经年的情谊不敢动手杀人,她却眼不眨地盯着,眼里的冷漠和厌恶不断加重?,逼着家奴提刀砍人。

人头未落,血洒满地,确定四个贼奴断气了,宋娴蹭了蹭鞋底踩的血,吩咐人把?尸体抛远些,她转身进了帐篷。

张顺不敢多看?,宋家的家仆也不敢多看?,众人神色恍惚地避开视线,各自忙活着手头上?的事。

“宋当家……”柳芽儿吓得白了脸,她讷讷道:“宋当家平日?看?着好说话,没想到翻起脸来还挺吓人的。”

“是我们的好日?子过久了,忘了私奴就像能转手买卖的牲口,噢,还比不过牲口值钱,牲口死了还能吃肉。”张顺也有些恍惚,他望了望天,说:“都怨主子,她拿我们当人看?,这让其他当牲口的人也想当人了。”

柳芽儿白他一眼,“发什么癫,快去喂骆驼。”

昨夜烧伤了十头骆驼,其中两头是隋玉自家的,三头是她从宋娴手里租来的,另外五头是宋家商队里的。除了一头母骆驼烧到驼峰伤势重?一些,其他的骆驼只伤了皮毛,牲口懂的少怕的少,疼了知道倒地打滚,不像人,头发烧没了还坚持向鬼神磕头求饶。

半天的功夫,出去寻骆驼的人陆陆续续赶了九十九头骆驼回来,有了骆驼,大?伙儿骑骆驼出去,脚程快了许多,到了晚上?,又找回七十三头骆驼,其中包含徐李两家商队送来的十九头骆驼。

隋玉看?望伤者出来,她又去看?受伤的骆驼,她亲手养大?的老三看?见她,呲着嘴皮子“卟卟”叫。

“它的伤如何?”隋玉问,天黑了又不能点火,她什么也看?不清。

“毛烧秃了一大?片,好在皮厚,没伤到肉。”柳芽儿交代?。

牲畜的恢复能力强,尤其是这种能在野外生存的牲畜,这点伤对它们来说就是毛毛雨。隋玉从兜里抓把?没吃完的炒米喂骆驼,问清骆驼群的情况,她离开了。

绿芽儿正狼吞虎咽地吃豆饼卷肉酱,见隋玉过来,她起身说:“婶婶,是不是还有二十一头骆驼没找回来?”

“对。”隋玉用没沾过骆驼口水的手接过宋娴递来的卷饼,说:“今晚歇一歇,明早我们再?去找,我们的骆驼都是驯熟的,它们习惯了由人饲养的日?子,跑不远的。”

坐下了,隋玉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她嗅了嗅鼻子,刚想开口问,她想起宋娴早上?说的话,人应该是已经杀了。嚼饼的动作顿了顿,隋玉又站了起来,她走进帐篷,正好听见小春红在跟其他女奴嘀嘀咕咕宋娴砍杀贼奴的事。

隋玉清了下嗓,里面的说话声停了。

“昨夜没休息,今天又在外奔忙一天,早点吃饱肚子早点歇下。”隋玉说。

“主子,今晚不会又起鬼火吧?”小春红问。

“不会。”隋玉给她喂个定心丸,“能烧起来的昨夜都烧了,今晚就安心睡觉。”

人和牲口都累了,哪怕都是提心吊胆的,但一旦躺下,两眼一闭,思绪立马混沌了。

一夜好眠,天亮时,隋玉又放心地把?营地交给宋娴守着,在杀鸡儆猴方面,宋娴比她厉害,人命的确比人心好拿捏。

骆驼带着驼铃,它们只要不是死了,只要肯走动,驼铃声就绝不了,在无树木遮挡的沙漠上?,循着驼铃声寻找骆驼不算困难。

驼铃悠悠,受了惊吓逃跑的骆驼听到声主动寻过来,隋玉骑在骆驼上?打个呼哨,她从驼背的包袱里掏出一把?干草丢地上?,风卷着干草扑向犹疑的骆驼,待它捡食完地上?的干草,隋玉再?吹响木哨,这是日?常喂食的哨声。

相隔不远的骆驼像是终于想起来还有个主子,它立马大?踏步跑过来。

又耗了一天半,剩下的二十一头骆驼都找回来了。

“老冬叔缓过劲了,除了吃喝困难,命是救回来了。”宋娴终于露出笑?,说:“我们再?留两天吧,待他的伤长好一些了,我们再?动身。”

“他还要跟我们一起去大?宛吗?”隋玉问。

“不,我打算把?他留在若羌养伤,给他留两个人,回来的时候,我再?接上?他。”宋娴说。

“这倒也行,他的身体的确不能再?行远路。”隋玉捏了捏眉心,打商量道:“不如留个帐篷留些吃食,再?留两个照顾的人,待老冬叔伤好一些了,他们自行去若羌,或是跟往东的商队回关也行。如果单是我跟你,我无所谓早两天或是晚两天动身,但还有徐李两家的商队,他们恐怕不肯多留。”

宋娴沉默了一瞬,不为别的,她现在处于隋玉前年的状态,除了老冬叔,她对所有的家仆都持有怀疑。但隋玉说的在理,商队出关是为卖货买货,卖货买货都想抢占先机,的确不能多耽误。

“行,我选两个人留下。”宋娴做出决定,“这下我的商队要少十个人了。”

“把?事分到每个人头上?,人手够用。”隋玉说,经过这次,她长记性了,她要给奴仆们划分每个人负责的事务,管柴

管粮的,管水做饭的,卸货扎营的,拴骆驼喂骆驼守骆驼的,这样出事了也方便追责。

不过话不能说得太直白,隋玉在午后?把?所有的仆从召集起来,开口就说:“之?前那夜发生动乱时,我还以?为我的人里会出现卷钱私逃的,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大?家待我的情义,我记下了。这次除了丁全?烧伤了头皮,我们其他人完好无损,为了庆祝,也为了鸣谢大?伙尽心尽力,我给你们每个人发二百钱的赏钱,分利的时候一起给你们。”

小春红带头欢呼,所有人的脸上?溢满了笑?。

“现在我们属于是过命之?交,大?伙忠于我,我也该信任你们,从明天起,我把?商队的事划分成几个部分,你们各自掌管一些事,大?伙自己选自己擅长的事。商队是我的,也是你们的,我们团结一心,把?商队经营得越发好,哪怕以?后?再?遇到突发情况,类似于打破陶釜、无人看?货、粮草着火的事别再?发生。”隋玉用饱含鼓励的眼神跟二十二个奴仆对视,问:“没问题吧?”

“没问题。”甘大?率先说,“我负责看?守货物好了,卸货上?货都由我盯着。”

“我也没问题。”张顺开口,“我负责看?守粮草,以?后?采买粮草也由我负责。”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各自领活儿。

“行,以?后?哪部分事出岔子,我找负责的人。”隋玉摇了摇手指,笑?着说:“可别让我找你们的茬。”

绿芽儿立在不远处听得认真,待奴仆们散了,她绞着手走过来,叹气说:“婶婶,好难啊,行路辛苦,但我觉得调理下人更难。”

“慢慢学呗,我也是慢慢学,这是我组建商队第四年,就在今天,我觉得我的商队才?算有雏形,人心聚在一起了。”隋玉心情颇好地踢了踢沙,说:“我觉得收拢人心要么是以?德服人,要么是立威,我跟你娘各站一条道。她爹以?前肯定是以?德服人,在家仆心里有威信,这方面她越不过她爹,就选择以?威吓的力量震慑人。那你就不必再?走她的路,她唱黑脸,你就唱红脸。”

悬赏

奴仆们聚在一起商量过后, 又各自分开去照料各自负责的事?,隋玉等他们分开后,她进帐篷看望丁全。

丁全昏昏沉沉歪躺在地?上, 头上松松垮垮地?裹着白布, 神?色痛苦又挣扎,隋玉看出他应该是陷入噩梦中, 走?近喊两声。

“啊?”丁全迷迷瞪瞪醒来, 他看了隋玉一眼, 又恍惚好一会儿才?认出人。

“主子,我又梦到那晚的鬼火了。”他语带后怕。

隋玉:“……那不是鬼火, 你别神?神?叨叨的,自己吓自己。你感觉如何?没再起高热了吧?”

丁全的头发被烧得没多少了,好在因?为带了帽子, 起火后他反应过来?甩了皮帽,又有隋玉和小春红及时追过去灭火,只是后颈皮和侧脸烧伤两块疤,以及头皮烧出大片大片的水泡。隋玉安排人耗了一罐子凉水给他反复冲洗,之后连惊带吓外?加受凉受伤, 高热两天才?有所好转。

“头疼,我一动就疼。”丁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