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亭画来看,定然是希望寻舟能够出面,加强穹苍与鲛人族的和谈与牵连,但她最终还是遵循了徐行的想法。
临走之前,亭画才臭着脸道:“清晨才让你好好养伤,你又跑到山下去。罢了。刺甲的事便交给师弟,你就老实待在这,明白不明白?”
徐行不语,只是一昧地乖乖挥手,表示自己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亭画的身影方才消失在视野间,徐行就将掌门殿的大门砰一声关紧,设了个没多大作用的阵法,再将寝殿中的浴池点上,撒了点花花草草药药的,不过一会儿,整个寝殿就充斥着湿润的水汽和清香。然后,她再将野火自腰间拔出,本想放在阵眼处,看了眼上头有点脏了,于是顺手丢进浴池里,对脑子不太好使的剑灵神通鉴吩咐道:“一会儿有人敲门,你就说我在沐浴。知道吗?”
或许是缺了三分之一的缘故,神通鉴说话一副心智不全的样子,傻懵道:“可是……这样……防得住……谁?”
“防得住一个人就够了。”徐行迅捷换衣,随便扯了件烫金云纹长袍就穿,“我说在沐浴,寻舟肯定离得远远的。即便用剑灵感应,也只能感应到你在这。好了,我走了,你先泡着,闲着就把自己洗洗,看你脏的。”
神通鉴委屈道:“哦……”
徐行换完衣服,自腰间一摸,一个泛着黑气的令牌出现在她掌中。
显而易见,她每次能用心好好藏在腰间的,都绝非是她自己的东西。
徐行顺手牵羊,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黄时雨怀中摸走了这鬼市令牌。反正二师兄记性差得可以,还经常失忆,就算一时找不到令牌,也只会觉得是自己丢到了哪里。
她迅速布置好一切,亭画前脚刚走,徐行后脚便大摇大摆出了掌门殿,飞身滚滚下山,溜得极快,转瞬人影消失不见。
只是她未曾发觉,自己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树影之后,满脸冷漠的亭画和黄时雨同时闪身而出,撞了个正着,两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眼前方如脱缰野狗一般猛冲的徐行,这才真是尴尬至极:“…………”
黄时雨咳了两声,挠了挠后脑勺,笑嘻嘻道:“师姐,挺巧啊。天气挺好的,你也跟踪啊?”
亭画:“……”
她不是跟踪,她是在调查。
第172章 不能赌啊!不能赌!!
#172
这下撞到, 非但尴尬,还是意料之外。为了避嫌,黄时雨近来鲜少在穹苍中以真容露面, 跟亭画更是无话可说, 所幸现在四下无人,无甚大碍。
“我就知道她要溜下山。”亭画不欲多言, 转身道, “既然你去了,那我便不必去了。路上多加注意。”
黄时雨拉她手腕,道:“等等, 别那么急着走么。那为何不一开始就逮她个正着?”
“然后她又溜下去?”亭画冷声道,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要跑去赌,最差也就是被人砍了手臂,还能如何。”
黄时雨在她的逼视之下,悻悻把手松开, 摸摸鼻尖, 心道,那你还跟着徐行作甚?掌门想下山一次可没那么轻易, 据说每回归山都要写一份详尽至极的文书来记录自己去了哪、为何去、是否必要云云,走得越远字数越多,五千起步上不封顶。当然, 脸皮厚如城墙的徐行自可以不写,反正也没人敢管她, 可亭画如此遵守规则的人,肯定是要写得清楚明白的。
亭画抱臂, 冷飕飕道:“你那什么表情。”
“没有啦。”黄时雨笑的很没正形,挥手道,“那我就去守护小徐行的手臂了。希望我二人回来的时候还是完整的。”
“……”亭画毫无留恋地拂袖而去,“先回得来再说罢!”
徐行不知自己身后缀了根尾巴,只是一心速战速决,结果行至半途,竟被一人拦下。
此人鬓边已生霜发,看起来有些眼生,徐行盯他面孔一阵,才想起这人似乎上次玄谈会上站在说话很呛的老头旁边,是新晋任的十三长老。
这位十三长老并不知她要下山,拦在掌门殿的必经之路上,定是有话要和她说了。徐行一猜,不是什么好话,果不其然,这老头一张嘴,便是万分关切地道:“听说掌门与四掌门最近有些不愉快?”
“听说?”徐行一停,认真道,“听谁说的?人名报来。”
十三长老:“……”
这十三长老想来并不亲近占星台一脉,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能手,前脚发觉徐行作风强硬,恩威并施,后脚就自顾自押上了宝,认为自己老当益壮,指不定能趁徐行孤立无援时混个亲信当一当。他观二人相处举止间有些微妙,再结合如今愈演愈烈的流言,认定这两位掌门之间定是刀光剑影、剑拔弩张,立即过来与徐行告了一状您昏迷期间,所有事务都由四掌门代理,如今您醒了,所有长老执事仍是习惯诸事交由四掌门处置,这怎可以!
这怎不可以?交给亭画干,徐行还只是有可能因赌博缺胳膊少腿,若是全自己干,恐怕明日要缺胳膊少腿的就是穹苍了!
老头絮絮叨叨,说的全是那鸡毛蒜皮苍蝇小腿的事,徐行听得头大如斗,心思早已飞出山外,刚想一巴掌将人挥走,便听他长长地叹息一声,说道:“掌门,你年纪轻轻,一些道理还未曾体悟。有些人,本就是只能共苦,不能同甘的。”
徐行:“……”
她那尚未生出的断指一蜷,有些隐痛,面无波澜地想,这才短短一日,便让人看出端倪,一是这群察言观色惯了的老狐狸心思敏锐,二则是,她与亭画道不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不过妖族大敌当前,两人自然心神一致,这问题便暂时被掩过,事到如今,复生萌芽而已。
十三长老见她不语,又趁热打铁道:“老朽……”
“好了。不要老朽不老朽了,听着真正很烦。你年纪老老,也未见体悟到多少东西,小孩都知道的‘没人问你就不要张嘴’的道理,怎也没见你遵循?”徐行掌心向下一压,示意他最好闭嘴,没走几步,忽的又转头回来,在十三长老绿成一片的面色中,又有点不爽似的,昂首冷冷补了一句:“苦不苦,是我说了算。能不能,也是我看着办。我就是要勉强,那又怎样?”
说到底,她就是不信,如今世上还有什么她做不到的事!
十三长老默然告退了,恐怕接下来一段时日能可安生不少。这一来二去其实也没耽误多少时间,只是徐行都快出山门了,竟又被一人撞上。那人应是今年刚入门的门生,看到她,近乎要惊叫起来,徐行道:“嘘嘘嘘!”
“好、好。掌门,我、我不叫,你,你这是又要下山吗?”那人涨红着脸道,“怎么不见寻舟小师兄?”
这话说的,怎么好似寻舟是她裤腰带上系着的玉佩一样,一日不带就如同亵裤外穿一般离奇。徐行叮嘱道:“我故意不带他的。你若是看到了帮我掩护一下。”
“掌门,这样不好吧……”那人吞吞吐吐道,“你不会要去做什么危险之事吧?若是受伤了,他又要……又要……那个……”
又要什么?现在不是元宵节,没闲工夫猜字谜,徐行风风火火连道几句“不危险!”,便纵身一滚,自通天梯上跳落下去。
天色已渐渐昏暗,街道上人亦少了,倒是弥补了些徐行伪装不如黄时雨巧妙的缺憾,她原路返回,再入鬼市。
果不其然,街上的活人少了,鬼市的人倒多了,徐行再至那白族的对赌摊前时,小矮子给出的号码牌已到了“七十”,可见在这短短几个时辰中,又有六个倒霉蛋失去了他们的手臂,但这小矮子非但面上没有丝毫开心模样,反倒蒙了一层失落晦暗的薄纱,见无人再敢上来,便安静地将手臂摆出来一一规整、排列,又极细心地在上面洒了些奇异的药水,应是作保鲜之用,只是这七十条手臂堆叠如山的样子实在太过邪性,不由令人心生悚然。
那具刺甲仍是悬挂在她头顶,她搬出椅子,费劲地试图取下来,正在此时,徐行幽幽在她身后道:“这么早就收摊了?”
小白族猛地回头,锋利的目光盯在她面孔上,敌意满满,十足警惕,鼻尖反常地动了动,然而,少顷,白族竟露出了个有些困惑的神情,似是辨认不出这气味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行笑盈盈道:“还赌吗?”
小白族将板凳重又搬回来,沉声道:“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