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年代住这样的房子,是不是太张扬了些?
不过想到这房子紧挨着军区,大抵是军区整收之后的房子,卫大柱买下这房子时,肯定过了明路,问题不大,卫添喜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她把卫老太推醒,“奶,咱到了,你看一下,好漂亮的房子。”
卫老太一个激灵,睁开眼瞅向车窗外,嘴张得合不拢了,“乖乖,你大伯究竟搞啥名堂?不是同我说买一个农家大院么?怎么买了一个西洋楼?那墙雪白雪白的,刮一场大风不就黑了么?还得天天擦,想想就费事。”
卫添喜知道蓉城这边干净,但不好同卫老太解释,便道:“奶,你放心吧,让我妈打扫。”
坐在卫添喜另外一边的姚翠芬冷不丁被点了名,心塞得无以复加,她这可是亲生的闺女啊,自问她一点都不重男轻女,甚至对这个小闺女比对儿子都好,怎么这闺女就一点都不心疼亲妈呢?
都说闺女是亲妈的小棉袄,她这小棉袄铁定是被卫老太拐走穿了。
军用大货车走的是最近的路,不像火车那样绕来绕去,因此早一天晚上就到了,那些士兵生怕下雨把卫家人的家当给淋湿,就把家当全都卸到了仓库里,谢玉书特地请了假过来帮忙收拾屋子,可是看着那与这小洋楼格格不入的东西,她实在下不了手。
卫大柱买的这小洋楼是民国时期钩子军里的头头置办的,完美地继承了西方建筑的美,墙上挂着的都是油画,花瓶也是西方流行的那种简美风,可卫家人让捎来的东西都是些啥?
充满乡土气息的炕琴,红漆漆好的樟木箱子,枣红色铁皮做成的糖盒……任尔谢玉书再绞尽脑汁,她都想不到该往哪里打发这些东西,只能暂时搁置着,又把小洋楼里的屋子里里外外给擦擦抹抹了一遍。
吉普车开在别墅小院里,卫家一行人就仿佛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看什么都新奇。
卫老太知道这就是自家往后落脚的地方后,那点儿拘束与不得劲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走在最前面,看着院子里荒芜的那片空地,同卫四柱说,“四柱,你今儿个休息一晚上,明天就把这些土地给修整修整,喂点肥水养养地。”
“这边天儿暖和,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这边都种些什么蔬菜,什么时候种,打听好之后就赶着节气把这些地都给种上,这么大一个院子,种的菜绝对够咱全家人吃。”
出来迎接卫老太的谢玉书听着卫老太的安排,一个愣神,差点被脚下的时候给绊得摔地上,她同卫老太解释,“妈,这是人家留着种花的花圃,种菜不好看。”
“你要想种的话,到后院去,后院地方也不小,种的菜绝对够全家人吃,后院边上还有一个小门,通着山脚下,那边的地都荒着没人种,你也可以把东西种那儿去。”
“啥?这么大一块地,都是种花的?”卫老太咋舌,“难怪要打倒资本主义呢,这些资本家就是会享受。”
“不过咱还是种菜吧,种点儿洋柿子和小黄瓜,再种点儿豆角,种几垄青菜,红红绿绿的都有,那多好看?地方大就多种点儿,给你和大柱送去那边吃也成,你们俩直接回家吃饭也成,咱家人多嘴也多,哪会嫌菜多?若是实在多了,还能晒干做成干菜,等冬天的时候吃。”
谢玉书赶紧解释,“妈,这边天气潮,时常下雨,菜都晒不干的,哪怕逮着好天气晒干了,放几天就容易变潮发霉,冬天不冷,也能种出菜来,咱少种点儿,吃不了怪可惜的。”
卫老太不同意,“吃不了就送人啊,二丫她婆婆不就在部队药房工作么,给她送点儿新鲜菜吃,还有你这边,肯定有同你关系好的,咱家菜有富余了也可以给她们送点儿,朋友之间多走动走动,咱家乍一下来到这儿,最需要的就是同邻里朋友处好关系。我把咱家那边的土特产都带来了,一会儿让兰子她们去隔壁几家走动走动,送点儿土特产过去,拉拉关系。”
“妈……这一排大院子,就住着咱家一户,其它房子都空着呢,不用走动。”谢玉书道。
卫老太被噎了一下,道:“成吧,到时候看着种,这事儿你别操心,粮种我们都带过来了,后院有地儿,那就种些粮食吃,咱家都是大半小伙子,正是吃穷老子的时候,让二柱他们多开点儿荒,多种点儿粮食吃。”
先是将屋前屋后都溜达了一圈儿,卫老太感觉自己这辈子都算没白活,她走在最前面,抬脚进了那屋子,脚步一刹,差点摔在地上。
“亲娘啊,这屋子怎么长这样?”
谢玉书猜到卫老太可能会不适应,便走到卫老太身边,搀着卫老太的胳膊,带着卫家人在这小洋楼里转悠,把所有屋子都转悠了一遍,最后回到大客厅的沙发上。
卫老太以为那沙发同自家包了垫子的硬板凳一样,一屁股就坐了上去,怎料那沙发软的很,直接把人给陷了进去,差点摔了个倒栽葱。
卫老太被吓得心都快飞出嗓子眼了,她一脸惊悚,指着沙发问谢玉书,“这都是些啥凳子,长得古怪也就算了,怎么坐着像是坐在棉花上一样呢!”
谢玉书赶紧解释,“妈,这叫沙发,从国外传过来的,坐着可舒服了,你慢点儿坐,坐上去之后靠着靠背躺一会儿,全身都舒坦。”她边说还边给卫老太做了一个示范。
卫老太将信将疑地坐上去,屁股轻轻接触到沙发垫子,小心翼翼地把后背贴在沙发靠背上,片刻后,她脸上的皱纹都渐渐舒展开来,嘶溜了一口气,道:“哎,你还别说,这沙发坐着真挺舒服的哈……”
真香!
第44章
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 人生地不熟, 卫家人想唠也找不到人, 孩子们还好, 睡了一觉就对这边熟悉了,要么被家里人拘在宽敞明亮的屋子里学习写作业, 要么就穿过后院那个小门去山上玩‘探索游戏’。
大人们的事情就多了去了,新搬到一个家里来,处处都得收拾,李兰子她们妯娌三个还抽空领着卫国健去蓉城转了几圈, 让卫国健给她们充当翻译,她们置办了不少过年的东西。
在卫家人的‘不屑努力’下, 好端端一个西洋小别墅就被鼓捣成了中西合璧的不伦不类模样。
卫老太嫌弃人家留下来的立柜里装不了太多衣服, 索性将自己从家里搬来的漆红色樟木箱子也放到了屋子里, 如果不是全家人都拦着不让,卫老太估计还琢磨着在一楼的卧室里给自己盘个大炕睡。
李兰子、张春芽与姚翠芬的审美也被卫老太给带的跑偏了,妯娌三个把人家原主人留下来的花盆中全都种上了菜, 原先门口摆着的两个枯死的盆栽全被挖了, 一个种了大葱, 一个种了香菜, 还有一些小花盆里也被种上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谢玉书抽了个空,带着八个孩子去部队的子弟小学找校长报道了, 还是当初给卫国健与卫国康兄弟俩开转学证明的校长, 当时这位校长十分不理解谢玉书的行为。
他想不明白, 放着部队子弟学校这么好的地方不念, 谢玉书为啥非要把孩子送去一个从没听过名字的山旮旯小学去?
可现在看到长得高高壮壮的卫国健与卫国康兄弟俩,子弟学校的校长懂了,感情是那山旮旯小学的油水多,能让孩子们吃饱啊!
在这个普遍不重视教育的年代里,谢玉书有这样的想法,子弟学校的校长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就是觉得有点惋惜。
他同谢玉书说,“转学回来可以,咱这边的教室课桌都有空闲的,但是该转入几年级?为了孩子们考虑,能够跟得上教学进度,先让他们做点儿测试题吧,就拿腊八前新考的题目来测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国健和国康这俩孩子如果在子弟学校一直念,现在应该读到初一了,就按照初一的测试题来。另外几个孩子呢?“
谢玉书知道卫家七个葫芦娃和一个白骨精有多么妖孽,她想了想,回答校长说,“我家这个几个孩子成绩挺好的,不过上学有点晚,按照五年级的来测试吧,如果五年级的题目都会做,那再试试初一的题目。”
“啥?你确定?”
子弟小学的校长差点将嘴里的茶给喷出来,他手指着卫添喜问谢玉书,“这小丫头也是做五年级的题目?年纪这么小,顶多做个二年级的题目吧!”
谢玉书将小小软软的卫添喜揽在身边,摇头解释,“不用,我家这孩子成绩好,是兄弟几个中成绩最好的,你给她做国健、国康兄弟俩考的那张卷子吧。”
子弟小学的校长没有说话,他等着谢玉书自己打脸。
校长出去了大约有五六分钟,回来的时候就带上了好几份卷子,他将八个孩子与谢玉书领到一件空闲的教室里,给每人发了一支削开的铅笔,说,“你们写吧,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分数低于六十分,那就降一个年级去重新测试,如果分数高于九十分,那就升一个年级去重新测试,如果分数在六十分到八十分之间,那下学期就跟着这个年级念,先暂时定下来,开学之后可以微调。”
谢玉书挺认可校长的方法,便示意让卫国健兄妹八个散开做,各自去达各自的题目。
对于卫家这八个自小就在题海中奋力泅渡的孩子来说,子弟小学的这些题目要难度没难度、要数量没数量,填空选择判断几乎都是扫一眼就想到答案了,连计算都不用计算,那些应用计算题略微繁琐一些,但繁琐的地方并不是题目本身,而是需要啰七八嗦地写一堆过程,实在占用时间。
之前子弟学校校长说的那句‘如果分数不足六十就降一个年级重测’的话深深刺激到了卫家八兄妹,故而这八人完全没有留手,答题速度那叫一个快,一刻钟刚过,卫添喜就把试卷交上来了,卫东征等人随后也紧跟着交了题目,答题最慢的卫光明都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子弟小学的校长看着这一幕,心中直叹气,好端端的孩子被教成了啥样啊!火急火燎,一点耐性都没有,屁股坐不下来,身上没有半点儿学生的样子!
还没有看试卷,子弟小学的校长就已经想到等改完试卷之后该怎么批卫家八个孩子了,他把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往上推了推,眯着眼开始看那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