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奶,你要不回屋去睡?炕头上睡着舒服。”卫添喜瞅了卫老太一眼,见卫老太眼底有淤青,知道卫老太这几天没有睡好,便提议道。

卫老太边打哈欠边摇头,把后脑勺往墙上一靠,缩着脖子说,“用不着,奶就在这儿烤着火迷瞪一会儿就行了,你别逞强啊。”

不一会儿,灶火旁就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卫添喜生怕卫老太着凉,特地回前院给卫老太取了一个厚袄子披在身上,这才专心致志地去烤那些药材。

卫老太是被‘哗啦哗啦’的声音给吵醒的,她睁眼一看,身子瘦瘦小小的卫添喜手中掂着好大一口铁锅,正在那儿干炒药材,满满当当装着药材的铁锅被卫添喜的小胳膊挥舞得虎虎生风,灶火眼里时不时有火舌沿着铁锅锅底窜出来,看得卫老太心惊不已。

“祖宗哟,你这真的是在玩火!快下来快下来,奶来给你炒,真是要吓死个人了。”

毛骨悚然的卫老太赶紧把卫添喜从小板凳上抱下来,亲自掂起那口锅,没晃悠了两下就觉得胳膊又酸又胀。

“乖乖,喜丫头,你同奶说说,你那小身板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怎么这么沉的东西都能掂得动?”

卫添喜随口应道:“喝麦乳精喝的,怎么样,我厉害叭!”

卫老太笑笑,没当真。

她知道卫添喜有秘密不同她说,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点难受,后来就想开了,这小丫头生来就不凡,藏点儿秘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反正这孩子打小就心里有谱,不会做一些冒失的事情,她也懒得操心。

药茶炒好,等放凉之后,卫老太依照卫东征说的量包了好几个油纸包,让卫东征赶明儿中午把老师带到卫家来,亲自取那些药茶。

等那些老师来了之后,卫老太还准备问问,卫东征到底有没有把那些钱还给老师?

如果卫东征把钱还了,那这件事情就此揭过,如果卫东征没还,卫老太决定再下狠手教育教育。

葫芦是吊大的,小孩是打大的,像卫东征那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品性养成的时候,如果沾染了恶习,一辈子都纠正不过来。

小孩的成长与树苗类似,只有从小就修剪,才会长高长大,若是放任其自由生长的话,指不定哪天就长成歪脖子树了。

卫东征没让卫老太失望,该还的钱全都还了,听学校来的老师说,卫东征这段时间上学都比以往用功多了,一改往日毛手毛脚的潦草作风,性子稳重了许多,主动跟着学习高年级的课程,甚至还同爱国小学的校长提出了申请,说他想跳级学习。

爱国小学的校长深受卫大丫与卫二丫带给的刺激,恰好赶上国家对学生跳级的事情没有太严格的政策管束,于是他大手一挥就批准了,“只要你们成绩好,随时可以准备跳级。”

没过多久,爱国小学的校长就在升旗大会上宣布了‘允许学有余力的学生跳级’的消息,他说,“低年段的学生虽然分了三个年级,但其实都在一个班上课,如果谁学有余力,能够提前将三个年级的课都学会学明白,那就可以赶在暑假期末考试的时候申请跳级进入高年段学习。”

“高年段的学生一共就两个年级,每年都会有人参加中学考试,不管是四年级还是五年级的学生,都可以参加考试,只要你们能考上就成!”

放学回家后,卫家七个兔崽子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卫老太,卫国健与卫国康本来就要参加中学考试了,故而并没有多么激动,但卫西征、卫东明、卫西明与为光明兄弟四个激动啊,纷纷掰着指头算自己来年暑假后能跳到哪个年级上学的事情。

卫西征同家里人吹嘘了自己明年上高年段学一年,后年就直接参加中学考核的打算,说的好像自己已经通过中学考核一般,他转头就贱兮兮地问卫东征,“哥,你怎么不激动?是不是不准备念了?”

面对卫西征这损招频出的‘坑哥’行为,卫东征丝毫不憷,他耸耸肩,“有什么好激动的?咱家学习最好的都没有激动呢。”

卫东征把嘴朝着正在剥松子吃的卫添喜努了努,道:“如果说谁跳级跳的最快,我估计喜丫头明年暑假就能直接参加中学考核,和国健哥、国康哥一起念初中,喜丫头脑子好,学什么都快,等你参加中学考核的时候,指不定人家都准备考大学了……人家都没有嘚瑟,你嘚瑟啥?癞蛤.蟆上了花椒树,瞧把你给花枝招展的。”

第39章

卫西征被亲哥泼了一瓢凉水, 兴致缺缺, “是啊, 如果喜丫头也能跳级, 那肯定比我们窜的快,我们再努力也就是给她垫背的。”

卫添喜十分贴心地给卫西征送去了温暖, “西征哥,你放心,我会给你们留面子的。”

卫西征心里刚升起希望,卫添喜就笑嘻嘻地破了一瓢凉水给他, “我用不着天天都守在学校学习,只要我学会了, 肯定不会在学校里待着的。我等你们什么时候也学会之后, 咱一起跳级。”

卫东征见卫西征吃瘪, 不厚道地乐出了声。

……

卫添喜原先并没有打算用自己的本事给跟氮肥厂找茬,但天天都闻着那扑鼻的氨味,她实在受不了了, 忍不住在临睡前给‘安排’了一下。

她不想闹出太大的响动, 也不想做一些偏激的举措, 只是悄悄给京城传媒学院的高校学生宿舍里安排了一份匿名信。

别人写匿名信, 那只是形式上的匿名,若是有心人想要调查, 通过各种方法, 诸如调查取证, 核实排查等, 都能找到检举人,但卫添喜这份匿名信是真的匿名,丁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任谁能想到,一个四岁大的女娃能写出匿名信来?一般孩子四岁大的时候,怕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对。

卫添喜写的那份匿名信是贴在京城传媒学院新闻系学生宿舍墙上的,她将前世被自媒体用烂了的标题挪到这个时代来,写了一篇名叫《老百姓都震惊了!一座氮肥厂,居然引得数万人狂咳不止,百姓吐血身亡!》的文章。

在这篇文章中,她将氮肥厂在三道沟落户前后的情况罗列了个清清楚楚,还把最大的变化全都用列对比的方法触目惊心地展示了出来。

原本水草丰茂、游鱼成群的河流已经变成臭水沟,最严重的时候,每天能打捞到上千条飘在水面上的死鱼,小孩在河边淌水之后,腿上得了十分严重的皮肤病!

原先干净清新的空气也变得污浊不堪,氮肥厂里传来的刺鼻气味持续多日,迟迟不散,临近周边数十个村庄,甚至连山脚下的县城以及更远的地方,都有百姓患上了耳鼻喉的问题。

最严重的是,有氮肥厂的工人咳血死在工作岗位上。

在这份匿名信的最后,卫添喜用浮夸的笔触写道:“是这片土地养育了我,看到我魂牵梦萦的家园变成这副模样,我的心都在滴血,诚恳呼吁社会各界人士关注三道沟氮肥厂问题,还百姓碧水蓝天!”

卫添喜十分心机地用上了‘魂牵梦萦’这四个字,故意虚晃了一个幌子。

除了卫添喜本人外,所有看了这份匿名信的人都会觉得,这封信一定是一个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回乡之后,发现自己梦中的故乡大变了样,然后含泪写下的匿名信。

不出卫添喜的预料,这份匿名信就仿佛是一颗投入油锅中的生石灰罐子,将京城传媒学院这滩水炸开了锅。

这个年代的学生正义感爆棚,从世纪初那些有志青年身上传下来的热血还未凉透,一看到这份匿名信,立马有人组织起来开了个会。

散会后,一撮人坐上火车直奔三道沟而去,也有人开始关注其它地方的氮肥厂是否出现了同样的问题,甚至还有人特意去京城医科大学找了专业的教授,了解氮肥厂在生产活动过程中产生的废气废水等是否会对人体、对环境造成损伤。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对这件事的调查中来,在首都经贸大学念书的卫大丫与白杨也听到了消息,这刚结婚不久的小夫妻俩一听那氮肥厂安置的地方,立马就慌了。

白杨见脸上向来带着笑的卫大丫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一边安慰卫大丫,一边托关系找人去京城传媒学院打听消息,她不仅借到了京城传媒学院那些学生从三道沟调查回来的结果,还找人借到了手抄版的那份匿名信,以及京城医科大学教授站出来开的证明。

实验表明,氮肥厂生产活动工程中产生的废弃物质(包括但不限于废气、废水、固体废料等)会对人体、对环境、对自然造成不可逆转、难以修复的伤害。

卫大丫坐在首都经贸大学校门口的台阶上就哭成了泪人。

白杨揽着卫大丫的肩膀连声安慰,“媳妇儿,别哭,咱家肯定没事儿。你想想,前几天咱还同大哥家通电话呢,如果咱家有啥事儿,大哥肯定会同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