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他一时说不清话，结结巴巴，“之、之前是我痴心妄想，但现在我已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地位……我、我太弱了，配不上您，我以后绝对不会有这种念头了，也、也请您莫要说这种道侣的玩笑，我怎么能是您的道侣呢。其、其实我之前便早就想说了，中秋之夜的约定可以不作数了，完全没必要同我见面……我、我活到现在也足够了，我没什么不满，您也为我付出太多了……日后您、您也不用去操心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得乱七八糟的，但是颜君只是很安静地看着他，他的瞳眸像是泛不起波浪的一潭死水，看得周洺头皮发麻。

“你并不想死。”颜君说，“我能实现你的愿望。”

周洺近乎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他的神色更加恐惧了。

颜君又道：“不需要他人的性命。”

周洺不太相信颜君的话，延寿是不可能不需要任何代价的。

颜君蹙了蹙那漂亮的眉宇，周洺捂着嘴，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但是比起自己的身体，他现在更在意何玉月她们如今的情况。于青雪呢？玄天宗的那些弟子，那些妖怪，那些尸体……想到这些，周洺就觉得心口处沉甸甸的。

他想问颜君，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他有点讨厌这样怯弱的自己。

强者要玩弄弱者的性命，实在是太轻而易举。

颜君的眼神一直都落在周洺身上，问：“你讨厌我？”

周洺吓呆了，很惊恐地说：“……没、没有。”

颜君沉默片刻，说：“我让小牛来见你。”

周洺面上一喜：“小牛在这里？”

颜君没回答，他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周洺一眼，最后转身走出去了。

颜君的突然离开，让周洺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有些惶恐不安。

他方才应该没有哪里说错话吧……周洺想到什么，慌张地四处探寻着，很快在床头柜里发现了自己从白石山上带来的那个小木雕。

幸好这个没丢，他习惯性地双手合十，不安地对木雕解释着，他知晓颜君是为他好，方才只是过于紧张，希望颜君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生气。

他伸了手抓紧木雕，心中的难受越发浓厚：“其实……其实我的确不想死，但是我活到现在也很知足了，我从白石山出来，尽我所能救了人，能结识到玉春这样的朋友，拥有阿锋他们作为家人，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只……只是，那些玄天宗的弟子还有妖怪，可以好好安葬他们吗？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我没有讨厌颜君大人，只是会忍不住有点害怕……我知道您不在乎这些性命，可是这……”

门外的颜君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周洺愿意对着一个木雕碎碎念这么久，都不愿意和他本人说话。

其实颜君是真的有点性冷淡，他更爱亲亲贴贴，小洺倒是很有需求（就是心理受不了??

第45章 45

“周洺哥哥，你醒来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牛一进门，立刻抽噎着扑到周洺怀里。

周洺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对方，紧绷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说：“我没事。你怎么在这里？小钰带你来的吗？她怎么样了？”

“小钰姐姐说要休息一阵子。她们都没事！”

周洺有点不想让小牛知道这些事情，但小牛好像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好像也适应度良好，非常高兴地喊道：“于青雪那个坏蛋也被打败了！”

周洺一怔，掌门死了吗？

他还是难以想象，那个待自己如此温柔的掌门，居然会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来。

他的神色有些低落起来，小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周洺哥哥，你和颜君大人吵架了吗？你不要讨厌颜君大人，都是于青雪的错……如果不是颜君大人，我也会变成那个样子的。”

周洺听到颜君的名字，身体有些僵硬起来。

他想对小牛说，颜君是和他们不同世界的人。

颜君不介意他吸取自己的精元，甚至还说过，无论是吃人还是吃妖，他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是他自以为颜君是个温柔的人。

但是他没有资格去说颜君的不是，因为颜君也救了很多很多人，也帮了周洺很多。他为了帮自己解除药性，甚至放弃了于青雪。虽然于青雪做了那种事，可他对颜君有养育之恩，在周洺看来，于青雪应该是颜君非常重要的人，就像小钰对自己那样。小钰也杀过人，可是如果小钰死了的话，周洺也会非常难过的。

周洺很慢地说：“我没有讨厌颜君大人，我只是很害怕罢了。”

也许小钰她们觉得无所谓，但是周洺没办法接受颜君的做法。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与颜君见面。每当看到颜君，他就会回想起那些沉甸甸的性命，何况还经历了那场颇为羞耻的欢好……他根本没法去直视颜君。

那场欢好里，他被弄得一塌糊涂，颜君的脸上却仍旧没什么表情……他好像根本没动情。

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些信徒们对神明进行的虔诚祈祷，真的可以打动神明吗？

小牛不明白：“周洺哥哥，为什么要害怕呢？颜君大人真的很好，他说他会救你，而且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明明一开始小牛也是那样的害怕颜君。

周洺心情有些复杂，说：“那肯定也是需要代价的。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恢复的。”

想了想，他又说：“而且，谁都会死去的，没有人可以永远地活着，又不是神仙……再说，就算我走了，还有你们在呀。你们只要记得我，我就相当于一直活下去了。”

周洺说着说着，居然觉得有些看开了。他虽然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但生死有命，他本就该接受才是，不该如此贪心。

最后的日子，他想要回到白石山上生活，如果可以，周洺希望自己死后能埋在母亲的旁边。

小牛却很不理解周洺的豁然，死了就是死了，留着记忆又有什么用呢？

周洺摸着他的脑袋，说：“我已经很幸运了不是吗？你看……”他想到那些血流成河的尸体们，一时间有些难受，“比起那些死去的妖怪和人类，我已经幸运很多了。”

“你可别觉得那些人死去都是因为你。”

有人推开门走进来。是何玉月。周洺心中一紧，他注意到，她有只袖子空落落地垂落在那里，但何玉月并不在乎。

“玄天宗本来就是于青雪一手打造的试验场，这场实验已经进行了很多年，他想要成为龙……没有你的存在，也会死那么多人。”

这些话的确让周洺感到了些许安慰。在修真界，弱肉强食是很常见的，可如果他们都是因周洺而死的话，对周洺来说就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