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此事是我错了,我一时鬼迷心窍,命人偷偷向贺延讷传话,令他暗中留意八郎的动作,只怕八郎年轻气盛,经验不足,新官上任会出纰漏。谁知贺延讷会错了意,又本就私心极重,这才做出这种事来,我、我事先并不知情!”

他的解释半真半假,也不知赵义显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好半晌没有回应。

这番话,是来请罪之前,与崔桐玉事先商议好的,他一遍遍地重复,到最后,连自己都快信了。

赵义显累极,终于无力地摆摆手,语气厌烦而冰冷:“好了,大郎,你如今的心眼越来越多,可曾有一点用在正事上?下去吧,这件事,等战火平息,八郎回京了再行处置,轻与重,非朕一人独断。你安分些,朕是天子,要对臣民负责,你这个太子也该想清楚,到底什么才是你应当做的。若做不好,便是朕执意保你,恐怕也无济于事。”

这是赵义显践祚以来,第一次提及东宫根基恐将不稳的话。

赵怀悯一字一句听在耳中,背后逐渐爬上刺骨的寒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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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来信

河西的战事比预料中的更加激烈。

慕容乌纥甫攻鄯城便遭阻碍, 原本的信心满满登时化作恼怒倔强,一连三日,皆呈猛攻态势, 让小小的鄯城难以招架。

与此同时, 又分出三万强兵,借祁连山脉的掩护, 绕道至肃州一带,继续猛烈进攻。

不但如此,六万精兵强将之后, 吐谷浑还增派五万援兵, 分两路支援。

吐蕃与吐谷浑皆地处高原,气候恶劣,因此他们的兵马皆凶悍骁勇, 离开高原后,翻山越岭, 如履平地, 即便大魏将士们早有防备, 亦无法立即占优。

一时间, 大魏边境两处吃紧。

九月十一,赵恒与郑承瑜分别领兵自凉州出发,与两路吐蕃与吐谷浑联军短兵相接,暂代支度使、屯田使的刘参军则留守后方,负责供给军需,保卫粮草。

而暂居祁连山一带的西羌,因提早得到赵恒的消息, 各个部落及时离开, 未与联军正面对上。

零昌的心中既感激, 又愧疚,为表心意,亲自带着部族中的青壮男子暂投入赵恒的麾下,帮大魏一同抵御外敌。

面对异族的侵犯,将士们斗志昂扬,毫无退缩之意。然赵恒未被军中激愤的情绪影响,更没有贪功冒进的念头,仍旧稳扎稳打,以消耗地方粮草辎重为主,拖延时间。

近些年河西屯兵屯田,粮草充足,而吐蕃与吐谷浑人异地作战,粮草有限,加之高原气候、地形皆十分恶劣,运送艰难,最怕持久作战。

两处交战之地,敌军日日尝试攻城,冲锋声响彻云霄,而两处的城门皆紧紧关着,城楼上的守军只管射箭、投石,割断攻城的绳梯,抵挡住一波又一波攻击,待其气力将近时,再放出一队轻骑兵,稍战即退。

如此反复多日,慕容乌纥及其部下越发沉不住气,攻势一日比一日猛烈。

有一两回,在慕容乌纥坚持不懈让人顶上的情况下,他们几乎就要爬上城楼。可赵恒却忽然命人扛着丈余长的尖头铁栅栏,横在城墙上。好不容易爬上城楼的士兵被长而锋利的尖头刺伤,从高处坠下去,留下一个又一个血红的印记。

希望一次次破灭,长达月余的拉锯战让敌军士气一日日低落下去,想必已坚持不了多久。

期间,赵恒只回过凉州两次。这两次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州府衙署中和将领们商讨,一直熬到夜半,才能回府,同月芙说不上几句话,只能抓紧时间睡一会儿,第二日清早又要离开往前线去。

他怕月芙一人在家太过担心,每隔几日派人往凉州传递军情时,必会捎一封短信给她。

他不善言辞,没有许多话能对妻子说,便总写一句:“一切安好,吾妻安心,勿念。”

偶尔在军中稍歇时,遇见什么样的趣事,才会多写上两句。

月芙也不恼他家信的简短,每每看见他苍劲有力的字迹,心里便觉得踏实,每一封都好好保存起来,和他赠的那一枚玉佩放在一处。知道他沉默寡言,她便在回信里多写两句,有时叮嘱他记得添衣,有时叮嘱他夜里多睡一会儿,有时则告诉他自己白日的见闻。

一个多月的时间,两人往来的信足有十几封。

偶然一日,桂娘提起当初在杜家时的境况。

杜燕则原是水部郎中,过去也时常要往各地查看水渠疏浚和堤坝修建,一去两三个月,每月能有一封家信便不错了。

桂娘忍不住感叹,月芙这一回才是嫁对了,值得庆幸。

十一月,天寒地冻,慕容乌纥终于耗尽耐心,将分作两路的联军调集起来,在肃州城发起最后的进攻。

他们料定,近两个月的拉锯战中,不但将他们的耐心耗尽,大魏的将士们亦筋疲力尽,肃州过去一直兵力不多,人口稀少,此番被围许久,想必内里已十分薄弱,竭尽全力一击,未必不能攻下。

出征之前,慕容乌纥自信满满,在国主面前放话,不但要攻下几座城池,还要逼得大魏退让,拿出更多钱粮珍宝。

如今眼看粮草将尽,他却一无所获,只能抓住最后的机会,攻下肃州,洗劫一番。

起初,联军的确攻破了一道防线,占领了西南面的一处城门。眼看着已从城楼上下去,将这一面城门打开,放无数联军将士们蜂拥而入,可不等慕容乌纥得意,另外几面的城门也都打开了。

赵恒带着大批援兵赶来,从几处城门快速涌入,堵截在西南门附近的几个路口,将联军迅速包围。

而另一边,郑承瑜则带人从后方包抄,直插十里之外慕容乌纥的驻扎之处。

两面夹击之下,联军很快便有溃散的迹象。

慕容乌纥不得不自主帅帐中出来,仓皇上马,被众多护卫护在中间,一面用号角指挥麾下将士,一面要带人往安全的地方撤离。

郑承瑜受赵恒之命,带着二十名心腹,披坚执锐,努力逼近慕容乌纥撤退的方向。他随身带了连发弩,目的就是要射中慕容乌纥。

只是连发努小巧,射程亦十分有限,仅数十丈,所以他不得不全力杀出一条路。

在身边的心腹们拼命保护下,眼看一点点接近了,前方的慕容乌纥忽然回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大声用鲜卑话吼了几句。

郑承瑜心头一跳,顿时察觉附近的吐谷浑人一下变得更加凶猛,似乎誓死要将他们阻挡在外。

“将军,慕容乌纥那老贼发现了,咱们恐怕过不去了!”

一名手下冲郑承瑜喊,示意他尽快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