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确实只是萍水相逢一室友,所以不会有之后了。
他们俩不合适,暧昧的时候都这么会戳对方的心窝子,恋爱真谈上还不得天天山崩地裂。
桑越觉得遗憾。他对自己说,我不是遗憾这段暧昧无疾而终,也不是遗憾我没和这个人谈成恋爱,他又有多重要?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绝对不是离了谁就不能活的。只是……桑越想起来那天凌晨的那通电话,想起来罗棋哭着说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了,想起来罗棋问你们给我买飞船积木了吗?
桑越狠狠咬着自己的牙,心里骂自己是傻逼。别人都觉得你没有真心了,你还在这里想等他生日的时候给他买一个飞船积木。傻逼。桑越,你他妈什么时候成恋爱脑了?
委屈不是罗棋的特权,桑越也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完全可以承认自己做错事情、做得不够好,无论什么错误他都可以承认,可罗棋不能觉得他没有真心,罗棋不能觉得自己拿他当消遣,拿他当玩物。
桑越把心里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背对着罗棋开口:“罗老师,我不知道你在说气话还是心里话,可我也会委屈,我已经在你身上不停放低底线,如果你非要说这种话气我,我也可以说类似的话气你。你觉得我很缺你吗?”
说完这句话,桑越弯腰拎起脚边的香奈儿袋子,头也不回地往仓库里拐。
实际上,罗棋并没有听清桑越的最后几句话。
桑越只给罗棋一个背影,他肩膀并不挺拔,很容易看出来这背影中的伤心和落寞。在酒吧音乐的鼓点中,桑越的话就算罗棋再用心去分辨也难听清。
桑越弯腰的那个瞬间,罗棋伸出一只手。他下意识想挽回,又不知道自己用什么立场挽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挽回些什么,于是那只手又落了回去。
罗棋很清楚地感知到,此时此刻,他的灵魂好像已经从身体里飘出来,凌驾于肉体之上,眼睁睁地、无力地看着自己的肉体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放任桑越走开。
罗棋用了两天的时间来反思前天晚上两人之间的那个吻。他必须反思,他必须不断修正自己的感情和欲望和冲动,用来反复确定自己对世界上的另一个人真的产生爱情。
换句话说,罗棋不觉得自己爱上桑越。
前男友说的很对的一句话是,罗棋习惯了对世界上的任何东西──甚至不光是人,家里的家具、摆件,他都有超出寻常的控制欲,他必须掌控他生活中的每一个因素。只有这样,罗棋才能换来自己的安全感。而最近,桑越是他生活中一个全新的因素。
这叫什么爱?
只有桑越喝醉的那天,两人好像产生一种爱的错觉,比如接吻,比如坦诚。昙花一现,醒酒之后的小少爷依旧我行我素,他从不向人低头。
是的,罗棋心里很清楚的是,纵使桑越看起来一直在低头,可他从不低头。所以罗棋不可能掌控桑越,这不仅仅是因为桑越的性格,也因为罗棋知道这是错误的做法,可除此之外,罗棋不知道其他的恋爱方式。
没有谁和谁是一定要在一起的,也没有谁和谁是真的正在深刻相爱的。爱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爱是自私的反义词,可罗棋坚信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
他不觉得自己在逃避,这是很合理的风险规避。没必要让两个人误以为爱得深刻,最后遍体鳞伤,想求体面都求不到。
第60章 60 没有最优解
这大概是桑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什么叫做不欢而散,就连上一次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的时候,他都没有带着这么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
桑越手里紧紧攥着香奈儿的袋子,弯着腰靠在仓库的柜子上,不多不少,正好垂下两滴眼泪。
桑越搞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伤心难过,还是单纯地生气,他同样不认为自己刚刚说的是气话,如他所说,难道他真的很缺罗棋这个人吗?
罗棋到底有哪里好?如果桑越真的想找个男朋友,对他百依百顺、能迁就他哄着他的男朋友一抓一大把,何必非要罗棋不可,难哄又难搞。
想到这里,桑越又陷入短暂的迷茫。他不清楚所谓的喜欢和爱到底是什么,真心到底是什么,罗棋说自己没付出真心,自己觉得不是非他不可,算是没付出真心吗?难道就非得要死要活,认定他是命中注定,这才算是真心吗?
十几分钟后,桑越给路易发微信:“走了吗?”
同样没有主语,路易也知道他在说谁:“你进仓库没多久就走了。”
桑越对此没有意外,他知道罗棋绝不是会追进来的性格。随手把香奈儿扔在仓库里,桑越打开仓库的灯,用前置摄像头看了看自己的脸,确定没有哭过的痕迹,之后才关灯走出仓库。
今天赵阳没过来,在吧台坐了一会儿,桑越给赵阳打电话:“阳子,你家卓老师最近忙不?”
听电话那边的声音,赵阳正在野马,前几天全在忙活越界的事情,他也该抽空管管自己的酒吧了:“还行,年底了,他那边不是很忙。怎么,你有事啊?”
桑越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你帮我跟卓老师约个时间呗,我想跟他聊聊。”
晚上桑越没回家,在越界熬了通宵。他不走,付声也不走,虽然一晚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过。付声这时候摇身一变,又成了一个很有分寸感的人,只是在凌晨将近五点时看到桑越趴在吧台上撑着脑袋睡着,于是在调酒师的指引下进仓库找到他买的外套,披在桑越身上。
桑越睡得不深,这动作把他惊醒。
他下意识转头,在看到付声的瞬间愣了半天,而后抿唇:“你还没走?”
付声点点头:“桑越哥,你还不回去休息吗?”
桑越跟吧台要了杯冰水,灌下去半杯之后清醒不少:“没事,这几天习惯了,酒吧就是这样的作息。”
付声欲言又止:“但你这几天不是感冒了吗?感冒最好还是多多休息吧。”
桑越有话直说,不想跟付声做无谓的拉扯,耽搁付声的时间:“付声,你想打听到我的性取向不难,你知道我喜欢男的,也有男朋友,我确实对你不感兴趣。”
付声低头:“我知道,只是我从小到大从来也没有喜欢过谁,甚至连朋友都没有过,所以我不想轻易放弃。我以后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了,也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活。”
桑越没有精力再跟他说多余的话:“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早点回家休息吧,一会儿要打烊了。”
撑到越界打烊,桑越随便找了个卡座凑合睡了两个小时,两小时一到,闹钟响起来。睡眠不足导致头痛欲裂,他感冒还没好,药还在罗棋家里。
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桑越更觉得烦躁,到厕所里随便洗了把脸,打理了一下头发,去隔壁便利店随手买了点早餐,又找到附近的药店拿了些感冒药。
再之后,桑越出发去卓清沅的咨询室。
他这个状态实在不适合开车,打车过去半个小时,不近。本来想在车上补觉,但大脑又过于活跃,反复复盘昨晚和罗棋的那些对话,反复去想自己到底喜欢罗棋哪里,反复去思考到底怎么才算付出真心?
想到最后,他打开罗棋的聊天框,看到两人最后的聊天消息,是自己死皮赖脸地在求罗棋原谅。他们两个之间总是这样,总是桑越死皮赖脸,总是罗棋高高在上。
为什么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会审判那个死皮赖脸的人没有真心呢?
卓清沅的心理咨询室开在文化街区,这边没有太高的建筑,建筑群大多低矮,文艺气息很重,环境相对安静。今天是工作日,早上八点半在这儿闲逛的人更不多,很多店都是刚刚开门,整条街区都很冷清。道路两旁种了两排树,大冬天的叶子都掉光了,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树,显得更萧索了。
咖啡厅很多,几乎走几步路就有一家,风格各不相同,桑越顺手买了杯咖啡。付完钱才发现自己的顺手有多么多余,他又不爱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