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等我的身体好了,我就娶你为妻。”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轰然砸入我心湖的中央,激起了滔天巨浪。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娶我?

娶我这个家奴?

他一定是伤得太重,烧糊涂了。

“少爷,夜深了,别说胡话了,快睡吧。”我慌乱地爬起来,替他掖好被角,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却异常固执地伸出手,在黑暗中准确地抓住了我的手腕,重复道:“我没有说胡话。江栩,我贺容疆此生,非你不娶。”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认真和郑重。

我的心跳得飞快,脸颊烫得像要烧起来。

我不敢回应。

我是谁?我只是江栩,一个卑微如尘土的奴婢。

他是谁?他是贺家的天之骄子,是未来要驰骋沙场、光耀门楣的大将军。

云与泥的差别,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我只能再一次选择逃避,装作没有听见,仓皇地挣脱他的手,将这个沉重得让我无法呼吸的话题,丢弃在浓稠的夜色里。

为了给他治伤,我几乎花光了在酒楼做工攒下的所有积蓄,甚至还向刻薄的房东婆子和酒楼的掌柜预支了工钱,欠下了一屁股债。

镇上的几个大夫都来看过,看过之后无一不是摇头叹息,说他的腿骨碎得太彻底,经脉尽断,已是回天乏术。而眼睛里的毒素更是奇特,他们行医多年,闻所未闻,根本无从下手。

我不信邪,我不信我拼了命从乱葬岗里拖出来的人,就要这样废一辈子。我像着了魔一样,四处向人打听,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也不愿放弃。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打听到了一位奇人叶承。

镇上的人说,他曾是京城皇宫里的御医,医术超凡,不知后来为何得罪了宫中的权贵,被贬斥到了这鸟不拉屎的边陲之地。

我揣着身上最后一点铜板,又厚着脸皮向酒楼掌柜借了一笔钱,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背着贺容疆,找到了叶承的医馆。

叶承是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男子,一身青衫,气质温润如玉,眉眼间总是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柔和。

他为贺容疆仔细诊治过后,那双温和的眉毛也紧紧地锁了起来。

“腿骨虽碎,但尚有接续的可能,只是过程会异常痛苦,非大毅力者不能承受。至于这眼睛……此毒阴狠,我从未见过,只能姑且一试,用金针渡穴之法,辅以汤药,看看能否将毒素慢慢逼出体外。”

有救!

这两个字,对我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

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在了叶承面前:“叶大夫,求求您,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相公!无论要花多少钱,无论要受多少苦,我们都愿意!”

叶承连忙将我扶起,温和地说道:“姑娘快快请起。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乃是我的本分,我自会竭尽全力。只是……这治疗所需的药材,大多十分珍贵,花费……恐怕不菲。”

我咬了咬牙,眼神坚定:“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从那天起,我活得更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不敢有片刻停歇。

白天在酒楼的后厨烟熏火燎,晚上就去镇上的大户人家接些浆洗缝补的活计,一双手终日泡在冰冷的皂水里,很快就变得又红又肿,布满了裂口和老茧。

我将攒下的每一个铜板,都悉数送去了叶承的医馆,换回一包包苦涩的汤药。

叶承是个真正的好人,他知道我们拮据,时常会多送我一些处理外伤的伤药,有时候还会提着一个食盒来到我们那个破旧的家,笑着说是“做了些小菜,想请二位品尝品尝我的手艺”。

他会陪着贺容疆说话,聊一些京城早已物是人非的旧闻,聊一些兵法韬略,战事布局。

起初,贺容疆对他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

一个瞎了眼、断了腿的废人,面对一个身体健全、气质温和、还对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关怀备至的男人,那种源于男性本能的自卑和警惕,是深刻在骨子里的。

“别以为我看不见,就不知道你们俩在那眉来眼去。”他会在叶承离开后,用一种冰冷刺骨的语气对我说。

我常常被他气得哭笑不得:“少爷,你把人心想得太龌龊了。叶大夫是我们的恩人,是好人。”

“好人?”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这天底下再好的男人,也抵不过日久生情四个字。”

我懒得与他争辩,只是默默地做着我该做的事。

可渐渐地,随着治疗的深入,贺容疆对叶承的态度,也悄然发生了软化。

因为叶承的医术,真的起作用了。

三个月后,贺容疆那双死寂的腿,第一次有了微弱的知觉。

那天,叶承照例在为他施针,当一根纤长的银针刺入腿上的某个穴位时,一直面无表情的贺容疆,身体猛地一颤,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有感觉了?”叶承的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贺容疆的嘴唇都在颤抖,他死死地抓着身下的床沿,手背上青筋暴起,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有。”

那一刻,我捂着嘴,激动得泪流满面,几乎要瘫软在地。

又过了漫长的半年,在叶承的精心调理和我的悉心照料下,贺容疆的眼睛,竟然奇迹般地复明了。

那是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

我推着他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叶承正在为他拆解蒙在眼睛上最后一层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