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1 / 1)

一想起她,齐婴的神情就会变得尤其柔和,尤其今夜她忽来的小柔情令他格外动心,即便此时依然心旌摇曳。

他……确然是爱她爱极了。

齐婴眼中不自觉便染上笑意,他走到一个八角亭中坐下,想着要再过一阵才能吵醒她的。

夜中无人的独处时光原是他以往最钟爱的,可如今不知何故却竟显得有些寂寞……莫非他是已经习惯了有她陪伴,因此便不喜独处了么?

而太傅大人尚且没来得及深思此事,便有一位不速之客将他的安宁打断了。

那如此,惊扰尊驾,请大人恕罪。”

这句“惊扰”实在有些言过其实,毕竟倘若她不说话,太傅大人都还不曾发现身边有个人,她这一出声他才看见了她,见是个年轻的女子,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模样生得如何他倒没有细看,只见到她眉间生了一点红痣,与他的文文有几分肖似。

他皱了皱眉。

这女子名叫郑卿卿,说来也不能完全算是个生人,原是庆华十七年榜眼郑熙的堂妹。

至于就要略费几分口舌说上一说了。

话说自多年前齐二公子状元”的说法,因此郑熙当初被齐婴点为榜眼后着实过了一段风光无限的日子。他原是寒门弟子青睐,纷纷想将他招为女婿。

只是这得意的日子并未过上多久,嘉合元年齐家就失势了,而庆华十七年的这一批进入官场上屡屡受人打压,探花张德慈甚至还因坚持齐氏主导的变法而丢了性命。

郑熙可是个聪明人,一见齐婴自身难保,立刻便开始想法子脱身。他既没有张德慈为变法舍生的大义,也风起云涌的朝堂上坐冷板凳,因而没过多少日子便想办法投靠了傅家,成了他家嫡子傅卓的左右手。

寒门公道人心、什么修齐治平,不过都是哄孩子的虚话,这世道是残酷而现实的,只有背靠大树,像他这样一无所有的人才能站稳脚跟!

他跟随傅卓也的确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只是傅家人与齐婴不同,他们刻薄寡恩,虽能保他在放权,同时善猜忌,让郑熙疲惫不堪。

而更糟的是,最终傅家竟也失势了!

他真是没有料到,看似蛰伏的太傅竟如此杀伐果决,悄无声息地布下那一新,整个傅家都被清算,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囚禁的囚禁,其余贵胄也都相继被夺权,反而是他一贯以为最不可能得势的庶族纷纷跃居于上,与他同年登科的李巍如今更成了尚书台右仆射!

其实齐婴做事,但他并未作奸犯科,因而并未受到贬黜,只是平调至翰林院做编修。可他却不满足,不甘心于一事无成。

他一定要翻盘!李巍可以,凭什么他就不可以?

因此淆山大乱之后郑熙就一直琢磨该如何在下乡之时发现了自己的堂妹,郑卿卿。

竟生得同太傅夫人有几分神似!

如今大梁,谁不知不嫌弃,还将之娶为正妻。只是一个男子,就算再是光风霁月心胸豁达,难道还真能不介怀自己妻子的过往?情浓之时自然一切好说,可若是情淡了呢?

郑卿卿就不同了,她是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倘若在官场上能不提携郑熙么?

郑熙的算盘打得精,待问是一百个愿意。

太傅那风华,一个抬眉便能让众人诚惶诚恐,更令她心荡神驰。

她还看见他那么温柔地照顾着他的夫人……

那个女子又是何德何能?不过是皮囊略漂亮一些罢了。她郑卿卿也不差,还比她更年轻更清白呢,太傅只是没见过她而已,倘若见了定然道她的好,一切便都水到渠成了。

她悸动了一整夜,只盼着早些有机会方才等到堂兄来找她,说她可以去见太傅了。

她欢欣雀跃,又以朱笔在见神韵更胜以往,心中遂又踏实许多,强压着欢喜来寻人了。

此夜正有很好的月色,想来朦胧之间理当更衬得她飘逸柔弱,只是她拜问之后许久太傅都没有说话,更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心中不禁感到奇怪,踌躇间却听太傅一声叹息,随后淡淡同她说:“无妨,起来吧。”

这不过是一句淡淡的话罢了,却更拨动了郑卿卿的心弦。

她感觉自己有些眩晕,满耳都是太傅那低沉好听的声音,同时又愈发悸动起来,起身时仍不免恍惚。

她依稀见太傅看了自己一眼,那无比,眼中的情致却又很寡淡,偏偏正因此而令人前仆后继,拼命想在他眼中留下痕迹。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快极了。

这时她听见他问:“小姐是王家女儿?”

他又跟她说话了。

郑卿卿心中狂喜,连手指都在发颤,她连忙抑制住失态,继而答:“小女是郑家女儿,名叫卿卿。”

“郑家?”太傅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想不起了。

她太想与他攀上些关系了,于士,蒙大人抬爱,亲笔点了榜眼的。”

这便说的很确切了,只是说实话,齐婴依然记得不是很清楚。

郑熙的官位毕竟有些太低了,且这些年齐婴的学生又实在并未全都经过他的手,绝大部分是尚书台初拟、后续由韩非池和李巍过目,他亲自过问几桩而已。

不过太傅博学强识,思索片刻后还是想起了郑熙是谁,同时也想起了这些年他的遭际,此时再看眼前的这个女子,便不难明白这一出背后的渊源了。

这样的事眉间点红痣的这个做法莫名令他有些不快,他沉吟片刻,随后对那女子说:“请你堂兄来见我吧。”

郑卿卿一愣,问:“什么?”

太傅已不再看她,神情愈发寡淡地答:“既然他求,我便给他一个结果。”

郑熙匆匆跟着堂妹从房中来到八角亭见齐婴时已经汗流浃背,比多年前初来建康在他刚走到齐婴面前便立刻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惶恐道:“学生郑熙……拜见老师。”

他堂妹郑卿卿也追着他一同来了,本以为他和太傅有师生之谊,见面后总该是其乐融融,说不准还会来了太傅大人身侧。

园中静谧,深秋时节连虫鸣之声都几乎没有了,太傅的声音显得尤其冷清,说的是:“你我之间并非君臣,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

这话很中肯,可郑熙却不照办。

他不单不站起来,反而还“砰砰”给太傅磕了两个响头,咬牙大声说:“学生愚钝,当初软弱无能未能助老师脱困,又受奸佞所惑罔顾社稷,实在羞愧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