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她错过了徐冽眼底那一丝闪烁。
“小徐啊,辛苦你雷雨天还过来,有没有淋湿啊?”林阑迎了出来。
“没有,”徐冽收起伞,走了进来,换好鞋,对林阑笑了一下,“林阿姨,刚才苏好跟我说,她的画只差个结尾了,让我今天先给她画画,您看方便吗?”
苏好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徐冽。画确实只差一点点就完工了,那是因为她想拿画画这件事当借口,跟徐冽继续在阁楼“幽会”,所以很久之前就缓了画画进程,一直没作结尾。
但她刚才根本没联系过徐冽。
林阑也是满脸疑问:“刚才?”
“啊,对,”虽然不知道徐冽想搞什么,苏好还是赶紧圆场,“之前为了方便排画画时间,我跟徐老师交换过微信。”
林阑心里隐约觉得有点古怪,但又一时讲不上来古怪在哪里,说着场面话:“哦,是这样,没事没事,那你们先上去画画,反正恺恺刚好还在吃水果。”
徐冽朝林阑点点头,跟苏好一起上了阁楼。
苏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惊出一身冷汗,到了顶楼悄声骂他:“你这一声招呼不打的是想干吗,差点露馅了!都混一个学期了,你想晚节不保吗?”
徐冽默不作声地把她拉进阁楼,走到窗前。
苏好看着他结了霜似的表情,一头雾水:“你怎么了?”
窗外暴雨如注,隔着窗,雨滴打下来的声音好像蒙在一层鼓皮里,厚重又沉闷。
徐冽凝望着这场瓢泼大雨,沉默片刻后,转过头看苏好:“你拿到加德里的预录取了。”
苏好一愣,飞快摇头:“没有啊,你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徐冽皱起眉,垂眼注视着她:“不要骗我。”
苏好喉咙底哽了哽,嘴上依然若无其事:“真没有,拿到预录取我还不高兴上天了!拿不到的啦,他们油画系要求超高的。”
“那如果拿到了呢,去吗?”
苏好继续摇头,笑着说:“我不都跟你说了我家里的情况嘛,我爸妈不放心我,就算拿到了我肯定也不会去。”
徐冽缓缓沉出一口气,撇开头望向窗外。
窗外依旧雷声隆隆。
苏好忽然没来由地心慌。
死寂般的静默将时间一分一秒拉长。
许久后,徐冽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苏好:“我见过你爸妈了。”
青紫的闪电晃亮天空,轰一声巨响,像直直打在人头顶。
苏好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垂在身侧的手使劲一攥,却好像什么也没攥住。
“苏好,别这样,”徐冽伸出双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额头贴上她的额头,再出口时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抖,“求你不要这样。”
第62章 七月雨
这个夜晚让徐冽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盛夏。
四年前, 也是这样一个雨夜,他去大学里找暑期留校实践的姐姐,在画室外意外听到了姐姐跟闺蜜的对话。
闺蜜问姐姐, 你这设计稿也太敷衍了,这实践项目不是跟你们学院出国交换名额挂钩吗, 你就不争口气?
姐姐说争什么气, 当一只漂亮的花瓶不好吗?
闺蜜又问姐姐,那你这是准备把家业拱手让给你弟了吗,你后妈成天捧杀你,你甘心?
那是当时尚且年幼的徐冽第一次认识到“捧杀”这个词。
虽然他跟姐姐是同父异母, 但从他记事以来, 印象中, 妈妈一直将姐姐视如己出。甚至相较对他的严厉,妈妈反而对姐姐嘘寒问暖更多,几乎对她百依百顺,把她宠得无法无天。
而姐姐对待妈妈也像对待生母一样亲昵。
他无法相信, 这么多年,自己看到的全都是假象,直到听见姐姐的回答
一个后妈, 还真指望人家视你如己出?面上疼你宠你就得了吧,不过私心给儿子争点家产, 也不是多大仇,反正我又没兴趣当女强人,我不要的东西, 她要就拿去咯。大家在一个屋檐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非争得你死我活,把一家子搅得乌烟瘴气,多不舒服?
然后他明白了,妈妈是望子成龙才对他百般严苛,是想养废姐姐,才放任她吃喝玩乐不学无术。
从那天起,妈妈这个词就在他心里慢慢崩塌了。
可是他的妈妈依然会在他生病的时候担心得整晚无眠,半夜心急忙慌送他去急诊,到医院才发现自己穿了两只不一样的拖鞋。
她不是一个善良的后妈,但她很爱自己的儿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所以他甚至没有立场去责备妈妈。
他站在天平的中间,无法改变妈妈,也无法说服姐姐,最后只能继续维持现状,维持这个家的虚假繁荣,默认了姐姐的牺牲。
四年前,他已经欠姐姐一个梦想,四年后,当他从苏家人口中得知苏好放弃了什么,他再也不想有人为他让步。
所以他跟她说:“求你不要这样。”
雨还在下,玻璃窗在狂风中噼啪作响,仿佛随时都要碎裂。
徐冽捧着苏好的脸,与她额头相贴,渐渐感觉到有湿润从她脸颊蜿蜒落下,落进他的掌心。
苏好颤动着眼睫,耳边不断回响起那天教学楼天台上,许芝礼跟她说的话。
后来很多个晚上,再动起那种念头,我就会想起这句话,至少不是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