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刚结束丁忧,谢三郎卓秀非凡,亦状元出身,没听说有婚配。婉婉若是能与他结亲,那陶侍郎就肯定有照应了。
李氏便帮说道:“既是好喝,以后便常来。正好姑娘厨艺也得练练,只管好茶好汤地招待两位小郎君则个!”
女子羞赧,忽而抿了抿唇,启口道:“听说后日有进讲经学,是彦哥哥主讲,婉婉素来渴望习礼识经,女子当有贤德表范。不知可否有个不情之请,也能求一个去听讲的机会。”
连说话也似专专为迎合他处境。但谢敬彦却并不主张用古俗经伦束缚女子,只这一点她怕是不知晓。
他看着陶沁婉,心中为何平淡无波。
但这平淡无波,莫非是某种识对人了的静谧?
他忽而想,梦中自己一开始的怜恤与烦倦,是否正因了对她无感,所以才会刻意忽视她的憧憬与希冀。
又浮起女子吐血含唇闭眼的一幕,还有那声少年清亮的“娘亲”,谢敬彦到底不忍。
后日进讲经学乃是宫中贵妃娘娘建议办的,为要给公主们收收性子,强调礼训。却非随便谁人能去,须得王室宗亲才够资格。而就算外女去,也至少二品以上的官员或公侯人家,并要提前报备内务太监,安排坐席与筵食。
她不过四品官之女,委实有些冒昧。
谢敬彦已经给魏妆勉强多添了一席座位,如今再要添……男子蹙眉稍想,决定给自己一个识别的机会!
他便叫侍从取来笔墨,写了几字,交给她道:“后日在锦卉园,此我亲笔,你拿着进去,守门侍卫自当放行。”
陶沁婉娇怯地收下,暗自隐过一丝势在必得之喜,连忙躬身谢过:“好呢,婉婉在此期待彦哥哥的讲学。”
第二十四章
戌时初, 王吉站在后院枫悦长廊上等候自家公子。
按道理公子今日去翟老?尚书府上,也该回来了的。第一批蹴鞠赛的押注赔付率最高?,明儿一早便至截止日期,王吉向来办事小心仔细, 他须得到公子的确认。
谢侯府百年?世族, 书香名?门, 每个院、每条廊子都给起了雅名。而通往倾烟苑和翡韵轩的这一回廊, 因秋季金枫飘逸怡情悦色,便叫作枫悦,颇有温和情致。
王吉忽翘首一望,谢敬彦月白晕锦玄纹袍摆携风而来,连忙迎上前去道:“公子可算回府,如何却比平日晚了许多……”
话未落,看?到后面的贾衡瞥着眼睛使劲在暗示, 倏地收了口。
近日近身伺候的都知道, 三公子心思越发?叵测。
他似有凌清之气浮旋, 但觉周遭气场莫名?,哪怕他和容悦色, 也须得小心担着。
贾衡也窥不出?根结, 一早就?觉公子失眠了。先是?出?门见到魏家小姐后,疑似威吓自己嚼糖小心牙, 唬得侍卫一整天?都不敢再掏芝麻酥。
这岂是?谢三公子的作风, 他怎为气量狭窄之人?又没抢他的糖。
……总而言之,大概轮到命犯桃花吧。
魏小姐是?一朵带刺的桃花,竟然生生当?着褚府外人的面, 与公子划开界限。从褚府出?来去到翟府,又邂逅了陶家的小姐, 那陶家的小姐虽远不及魏家的艳美,大概却也是?朵让人犯迷糊的桃花。
实在太温柔。和魏小姐孑然相反态度。“彦哥哥”听?得贾衡快起鸡皮疙瘩,还不如魏小姐厉害就?厉害了点。
告辞翟老?尚书后,三公子让贾衡驾着马车,沿金乌大街的护城河岸漫走,到这会天?黑了才回府t?上。
要?么?干脆直接与魏姑娘拜堂成亲算了,大家都得解脱!
唏……王吉收到暗示便小心收敛,免得被罚了抄书。
旁的多余话不再说,只禀报道:“鹤初先生说,已给公子下了十注梁王蹴鞠赛队的注,只又问公子这其间可有讲究。若有利可图,她自己也额外下上几注?”
京都开春之后的第一场球赛惯常格外热火,基本都由王公贵族领队,或在队中安排军营里?的翘楚加入。男儿们个个骁勇健朗,英姿勃发?,还可允许百姓在场外高?台上适量围观。
一轮赛季,共有五个队参赛。
前些日把各队名?额放出?来后,大伙儿就?开始第一轮押注了,越早押的赔付越多。其中押给宣王的居高?,毕竟宣王是?杜贵妃之子,贵妃娘家乃杜将军府,手握兵权,能人辈出?,往年?赢得次数最频的也是?他。
而梁王,到底潇洒温润些。况且这次褚二郎将还没被抽中,估摸着押梁王注的人不多。
谢敬彦应道:“鹤初先生她在等我?且去琴房再说罢!”自往翡韵轩方向过去。
从枫悦廊上走,总会先经过倾烟苑。
从前这儿无谁住,如今来往间,却似浮了几许缱绻柔香。
正是?月上梢头,准备放松休憩的晚间时刻,葵冬和映竹端着个小木盆子走出?来。魏妆有入夜浸浴的习惯,每常泡上特制的兰花、牡丹、玫瑰等干花瓣,释以芳泽馥郁。
寝屋隔壁就?是?洗水的耳房了,但为避免把通水道堵塞,这些用过的花瓣便要?单独掬出?来。倒去前边拐角的泔桶里?,会有专门的下仆运走。
不料才迈上长廊,低头就?撞到了稳步而来的三公子,洒去了男子纤尘不染的锦袍上。
初初泡过的汤水还带着氤氲蒸汽,盆子里?的花瓣晕开鲜灼色泽,溶有女子惯用的净肤皂露。
分明是?寻常物,经她一涤,那瓣朵悬浮间,怎却述不出?的旖旎柔娆。
热水本就?渗透力强。
男子脸庞在半明半昧的灯笼下,愈显稀世俊颜,但见袍袖与袍摆上花花点点皆润湿了。
两丫鬟脸一烫,没想到三公子会在这时出?现,还把魏小姐洗浴的水溅了一身。连忙退后几步道:“奴婢见过三公子,奴婢罪过,匆忙走路未曾看?到!”
紧张着,隐隐将木盆子下压。
一缕莫名?撩心的媚柔沁入衣帛,似一闻到她的香气便升起繁绪,且贪婪地渴望纯粹。
谢敬彦克制这种不可控的冲动,俯瞰一觑,平淡道:“手中端的做甚?”
他知魏女喜花,只当?她无趣,用这花瓣浸水嬉耍打发?。
葵冬老?实,不比绿椒张开嘴就?能对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只得应道:“是?…是?魏小姐沐过的浴汤花瓣,奴婢们拿过去倒进泔桶里?。不知公子走来,竟误撞上了,奴婢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