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长安的人们提起她,却多是“牝鸡司晨”、“颠倒纲纪”一类的论调。
世事变迁,令人唏嘘。
两人在此站了片刻,临到要回去时,赵恒忽然说:“方才刘夫人说,你将来做了母亲,定十分会哄人。”
月芙眨眨眼,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私心里,她也觉得刘夫人说得不错。赵恒这样捂不热的性子都被她哄住了,可见她的确会哄人。这也是在家中时,身为长姊被逼出来的一身本事。
不过,赵恒刻意重复这句话,实在有些可疑。
“郎君想说什么?”
隔着帷帽,赵恒看不清她的表情,抿了抿唇,摇头道:“没什么,回去吧。”
……
东宫的信自发出后,便被差役一路如八百里加急军报一般,马不停蹄地送到数千里之外的凉州城中。
贺延讷将所有人都挥退,一个人将屋门关起来后,才从贴身的兜里取出密信,见封口的火漆完好无损,这才拆开阅览。
他看得极快,为了确认自己不曾错看漏看,反复读了好几遍,才抽出火折子,将信烧去。
太子让他见机行事,令八王在任上犯下不可挽回的错。
回想起这一个多月里见识过的赵恒的为人,贺延讷不禁拧紧眉头,深思起来。
那可是个几乎滴水不漏的人,任他激了数次,都稳稳当当,不动如山。
要扳动这样的人,必得找到致命的弱点。
身为皇子,天潢贵胄,很可能不但未能撼动一星半点,反而让自己尸骨无存。
贺延讷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外面的心腹唤进来:“八王这几日在做什么?”
自上一次不欢而散后,赵恒似乎彻底沉下心来,再也没了动静。
“八王这几日皆按时在衙署中处理公务,除此之外,不曾有其他动作。闲时,更是干脆带着王妃在郊外骑马,今日似乎还邀了郑将军及其夫人等,一道去天佛寺石窟游玩。”
贺延讷听完,沉思半晌,喃喃道:“看来,八王似乎对王妃十分体贴啊……”
那名心腹一时没辨清他这话是否需要回答,迟疑一瞬,肯定道:“应当是这样的。一来是新婚,八王年纪轻,正是感情最浓之时。二来,听闻这位王妃的来历也十分曲折。”
经这一提醒,贺延讷顿时想起来了。前来赴任时,他特意打听过长安的消息,知晓这位八王妃先前曾嫁过人,和离之后,才嫁给八王。这样的婚事自然得不到圣上的支持,是八王坚持不懈地恳求,引圣上心软,方得偿所愿。
如此看来,八王应当对王妃用情颇深。
兴许,这就是一个弱点。
第61章 害怕 那咱们不生也好。
时候不早, 一行人在山间赏景上香后,稍作休整,便原路返回, 踏着石阶下山。
山路崎岖陡峭, 每一级石阶的高度亦不相同, 月芙上山时已经有些累了,原本歇息一阵后,以为体力已然恢复,可沿着石阶走了没几步, 便感到双腿有些发软。
前面的徐夫人等虽年岁比她长,但因早熟悉了这里的地势, 反倒不见疲态。
一直闹腾不已的宽儿也累了,被他父亲抱着下山。
月芙落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往下行,生怕一不小心腿软栽跟头。
同行的都是过来人, 见她走得累, 却并未主动上前问候, 只是加快脚步, 特意让赵恒也走在后面。
蜿蜒的山道上, 只有月芙与赵恒两个远远地走在后面。
赵恒肃着脸,一声不响地放慢脚步, 走在月芙的身边, 一只手背在身后, 另一条靠着月芙那边的胳膊则自然地垂在身侧。
月芙看见了他有意无意的小动作, 正想伸手抱住他的胳膊借力,可转念一想,又克制住动作, 假装什么也没发现,依旧吃力地提着裙摆自己走。
赵恒等了片刻,没等来期待中的依赖,不禁用余光偷偷看她好几眼。
月芙皆装作没发现的样子,低着头目不斜视地慢慢走。
赵恒没法,挣扎片刻,只得轻咳一声,主动拉起她的手,挽在自己的臂弯间,煞有介事道:“这样走快些,别落后太多。”
月芙忍住溢到唇边的笑,抱住他的胳膊,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上去,双腿果然轻松了许多。
赵恒的脊背挺得笔直,努力压平的嘴角闪过若有似无的笑,连看向前方道路的眼眸都显得得意非凡。
两人的脚步加快了些,行过一道弯路,便看见走在前面的几人。
宽儿趴在父亲的肩膀上,两条短短的小胳膊向下垂落,摇摇晃晃,像牧民们抱在怀里的小羊羔。迷迷糊糊之间,他睡醒了,睁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下子就看到跟在后面的两人。
“阿娘,沈夫人和殿下靠在一起了!”
孩童说话,口无遮拦,嗓音也一点没有收敛,刘夫人忙笑着拍拍儿子的后背,叮嘱道:“好了,别看了。”
说完,几个大人却都没忍住,飞快地朝后面看一眼,再偷偷抿唇轻笑。
这话不但让前面的人听见了,连后面的赵恒和月芙二人也听见了。
月芙忍不住“呀”一声,触及刘夫人等的目光时,脸颊发烫,下意识就松开手站直身子,恨不能将离赵恒远远的。
赵恒的脸上也有几分羞意,在月芙松开手时,甚至还感到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刻,又忽然觉得不是滋味。
和自己的妻子走在一处,何须避讳?